爱神眨眨眼(60)
他低下目光看我,抽了一口烟,笑着继续:“我告诉你。”
这句也是轻的,柔的,像微风、细雨。
我抓了抓耳朵。外头有个男人拍打窗户,喊着:“蜀雪!你干吗呢??”
蜀雪不理他,还在念诗,他不用看书了,他好厉害,已经背了下来,他的目光高高的,说话掷地有声:“现在,马上!”
他的一只手背到了身后去,一只手夹香烟,烟雾离开他的嘴,死掉的字一个个蹦出来:“我离开你。”
“现在……”他顿住。往外看了眼,拍窗户的男人朝他挥手,跳啊,叫啊。蜀雪笑出来,望着外头,嘴唇动了动:“现在……”
很长时间他没接下去说什么,他没动,烟在他手里烧,烟在他嘴边烧,烧得很短了。
我问他:“是不是还有一句。”
蜀雪看我,点了点头,这才说:“现在。”
说出这两个字,他朝我鞠了个躬,自己拍了几下书鼓掌,我哈哈笑,跟着鼓掌,他欢呼,我也欢呼,吹唿哨。我们两个嘻嘻哈哈,这时,有人进来书房了,是个嘴唇上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人,他问我们:“你们干吗呢?”
我晃了晃手里的书,说:“在读诗。”
蜀雪耸肩摊手,跳下桌子,把诗集扔给我,开了移门,飞了出去。
外头有人喊:”老李!”
那中年男人冲喊人的人点了点头。我拍了下脑门:“李老板!”
李老板看着我,我仔细端详李老板。李老板不年轻了,样子不赖,穿花衬衫,牛仔裤,他问我:“你喜欢读诗?“
我抱着那两本诗集说:“我喜欢有文化的感觉。”
李老板微笑,还看着我。好一阵,他才看够了,转身往外走。我跟着他走。
我们去了二楼的一间房间,他脱衣服,我也脱衣服,他身上香香的,他摸我的脸,下巴,脖子,手臂,摸了很久才开始亲我,亲我的脸,下巴,脖子,喉结,手臂,手指。他喜欢慢慢来,我就跟着他慢慢来,也慢慢地摸他,细致地亲他。我们躺倒在床上后,面对着面做,起初他还是很慢,很温柔的,后来他忽然发狠,把我翻过来,用力摁住我的肩膀用力干,没几下他就射了。他抱住我,不让我走,我就任他抱着,他的床很舒服,床单,被单,枕套都是丝的,我感觉自己像一条泥鳅,滑进了一条河里,在水流里睡着了。
说不清睡了多久,我听到开门的声音,醒了,一看外头,天都亮了。李老板还在睡,还维持着抱住我的姿势,我往门口看了眼,一个男人走了进来,男人一路走一路捡地上的衣服,他步子很轻,走到了床边,把手里拿着的衣服放到床上,看着我。我吓了一跳。像是凭空出现一面镜子,我突然就和二十年后的我面对着面了。我一哆嗦,坐了起来。李老板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那进来的男人打量我,他的眼神和昨晚李老板看我的时候一模一样,像在我脸上找什么东西。他们的年纪应该也差不多,都得四十来岁了。时间没有饶过他们。
男人站着,小声和我说话,问我:“你多大了?”
我说:“二十五。”
“真年轻。”男人说,坐在了我边上。
我说:“十七八才算年轻吧。”
我拿了自己的衣服,穿衣服,穿袜子。
男人笑了:”二十五刚好。”
我脱口而出:“我老了会变成你这样吗?”
男人说:“可能没我有钱。”
他问我:“你是模特还是演员?“
我摇头:“都不是。”
他瞥了眼床头的那两本诗集:“你看了?你读诗?”
我点头。他说:“写得不怎么样。”他说,“我就是方泯。”
我愣住了,发白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雪一样轻轻落在方泯的肩头。他点了根烟,烟雾轻飘飘飞起来,和光一样泛白。方泯也跟着泛白。他仿佛一片雪白天地里的一个雪人。
方泯看着我,拍了拍我的手:“唉,你哭什么啊?”
我摸摸脸,我真的哭了。
我说不清,摇着头搓眼睛:“我也不知道。”
方泯笑着说:“我们又多了个共同点,我每天早上起来也都想哭。”
我擦了擦脸,起身找到鞋子,提着鞋子就出去了。走到门口,我回头看了方泯一眼。他的轮廓变得模糊了,他在白色的光里缓慢地融化着。他看上去很痛苦,他在被什么折磨着。他不享受。他逃不脱。
我给方泯和李老板关好了门。
我这才领悟过来我在哭什么。在一个夜晚,有人相爱,在那个夜晚,一切就都结束了。这太残酷了,这合理吗?方泯和我长得太像了,我害怕我们的命运也相似。我害怕我和他一样找不到说理的人。
我从他们别墅一间厕所的抽屉里拿走了一面随身的小镜子。镜子卖不出什么价钱,我送给一个在路上偶然撞见的,个头和我差不多,一边脸上有酒窝的男孩儿了。
我在客厅找到了蜀雪,他喝得烂醉,喊不醒,身子发沉,我费了番功夫才把他抗起来,拖着他往外走。我试着叫车,可荒郊野岭的,根本叫不到。我坐在别墅外面的台阶上点了根烟,给盒盒发消息求助,蜀雪躺在我边上,头枕着我的大腿,我打字打到一半,他翻了个身,眼看要滚下台阶,我赶紧拉住他的衣领,他干呕了声,吐了出来。吐的时候,他算恢复了些神智,问我,我们在哪里。我说,别墅门口,唉,叫不到车,我正给盒盒发消息,看他能不能叫辆车过来接我们。我说:“他估计还在睡觉。”
蜀雪叽里咕噜地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拿衣服擦了擦他的嘴巴,凑近了问他:“你说什么?”
蜀雪把他的手机塞给我,我一看,手机正在拨号。他打给一个叫催命鬼的人。
电话很快通了,对方喂了一声,我听出来了,这个催命鬼是业皓文。我想笑,业皓文又喂了一声,蜀雪没声了,又睡死了过去。我只好硬着头皮拿起手机和催命鬼说电话。
我嘿嘿笑:“业老板,不好意思啊,一大早的,打扰了。欸,我先申明啊,是蜀雪打扰的,不是我打扰的啊!”
“他又喝醉了?”业皓文问。
我干笑,业皓文倒好声好气地,没多问什么,叫我发个定位过去。我发过去了,挂了电话,把蜀雪抱起来,让他靠在我身上好好睡。
四十分钟后,业皓文开着他的大奔来了。
我们两个把蜀雪弄上车,我和蜀雪坐后排,业皓文开车,大清老早的,还是工作日,我挺不好意思的,我也没想到他真的会来。我没遇到过这样的客人。我和业皓文说:“业老板,真不好意思,不耽误您的事吧?”
业皓文和和气气地说:“没事。”他从后视镜里看了看我们,“安全带扣一下吧。”
我点点头,给蜀雪扣上安全带,自己也扣好了安全带,坐得笔直。蜀雪歪在我身上,又开始叽里咕噜说我听不清楚话,大约是觉得安全带束缚了,不舒服,自己解开了,歪去另外一边,脑袋靠在车门上。业皓文又看我们,我笑笑,拉过蜀雪,再要去给他扣安全带,小声和他说:“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啊。”
我还更小声地说:“我们坐别人的顺风车呢,给点面子。”
蜀雪嘀咕:“我想吐。”
我忙伸出双手要去接,蜀雪反了下胃,干呕,没吐出来,业皓文塞过来一个塑料袋。我把塑料袋挂在了蜀雪的耳朵上。蜀雪说:“业皓文,你别弄我,烦不烦?”
我赶紧捂住蜀雪的嘴,他要吐就吐吧,吐我手上我也没有一句要骂的,我可不想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被人赶下车。好在蜀雪没再说话了,两眼紧闭,业皓文也没说什么,或许他没听到蜀雪的抱怨。外面风声很大,好像要下雨。
车子开进市区后,业皓文问我:“你昨晚没喝?”
我说:“蜀雪太受欢迎啦,他又不太会拒绝别人。”
业皓文说:“是不太会拒绝酒吧。”
我说:“他喝醉了就乱说话,都是乱说的,他自己也不记得,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说:“之前有一次,他非得找大象,说要看大象,要去动物园,还开始哭,说大象好惨,那么大的大象被关在那么小的笼子里。结果醒了之后,什么都不记得,我和他说,他还反问我,说,我可怜大象什么啊?嘿,你说,我哪儿知道他可怜大象什么啊!”
- 共136页:
- 上一页
- 第60页
- 下一页
- 1
- 2
- 3
- 4
- 5
- 6
- 7
- 8
- 9
- 10
- 11
- 12
- 13
- 14
- 15
- 16
- 17
- 18
- 19
- 20
- 21
- 22
- 23
- 24
- 25
- 26
- 27
- 28
- 29
- 30
- 31
- 32
- 33
- 34
- 35
- 36
- 37
- 38
- 39
- 40
- 41
- 42
- 43
- 44
- 45
- 46
- 47
- 48
- 49
- 50
- 51
- 52
- 53
- 54
- 55
- 56
- 57
- 58
- 59
- 60
- 61
- 62
- 63
- 64
- 65
- 66
- 67
- 68
- 69
- 70
- 71
- 72
- 73
- 74
- 75
- 76
- 77
- 78
- 79
- 80
- 81
- 82
- 83
- 84
- 85
- 86
- 87
- 88
- 89
- 90
- 91
- 92
- 93
- 94
- 95
- 96
- 97
- 98
- 99
- 100
- 101
- 102
- 103
- 104
- 105
- 106
- 107
- 108
- 109
- 110
- 111
- 112
- 113
- 114
- 115
- 116
- 117
- 118
- 119
- 120
- 121
- 122
- 123
- 124
- 125
- 126
- 127
- 128
- 129
- 130
- 131
- 132
- 133
- 134
- 135
- 136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