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深海(17)

　　南玙婉拒了他的邀请，他并不想去海面上感受狂风暴雨的洗礼。贝希摩斯“哦”了一声，伸出一个和庞大身体相比显得很娇小的鳍在身前弯了弯，“那我先去吃点东西，稍后我们可以一起回亚特兰蒂斯神殿。”
　　很神奇，海怪里居然出了一个这么彬彬有礼的家伙。
　　海若隔了很远就在海面上看到了硕大的海怪，贝希摩斯似乎是吃腻了深海巨鱿，正借着风雨捕食低飞的海鸟。
　　没在周围看到南玙，海若微微一顿朝下潜去。在一株五彩斑斓的珊瑚从后，他发现了自家主祭。白尾人鱼脸上没什么表情，伸着手在戳一颗海葵。
　　海若忽然有点慌，他想要靠近却又不知道靠近后该说些什么。
　　南玙感觉斜后方有些异样，他转头去看，一条神仙鱼呆呆地从珊瑚从里钻出来，其他什么都没有。
　　是错觉么？南玙收回目光。
　　海若深呼吸几次，握了握拳，闪身冲了出去。
　　黑尾的人鱼从后方接近，南玙眼角余光掠到他的时候，两条人鱼的距离已经无限贴近。
　　海若的双手牢牢揽住南玙的腰肢，下巴搁在对方的肩膀：“咳，别动，听我说。”
　　正要挣扎的南玙一怔，动作停了下来。
　　“唔，我那天的意思表达的不太对。”海若组织着语言：“我是说，不准喜欢任何人鱼和人类”
　　又听到这句话，南玙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说服自己了，但心脏仍然一阵紧缩。
　　“不包括我。”海若紧接着说道：“我是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觉得我合适。”
　　“什、什么？”南玙怀疑自己听错了。海若真的不是在和他开玩笑？
　　“我喜欢你，我的大祭司。”海若心一横，干脆选择了摊牌：“我不会让除我以外的任何人鱼接近你。如果你不能接受，我可以等，但不能有别的人鱼。否则，我不知道我究竟会做出什么让你难以接受的事情。”
　　一口气把话说完，海若侧头看到了南玙呆愣的侧脸，他的主祭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内容，眼神茫然。
　　“为什么？”过了良久，南玙才给出回应，他问“为什么”。
　　海若抿了抿嘴角：“没有为什么。”他说不清那种感觉，在和主祭朝夕相处的那些日日夜夜里，好像突然有一天就意识到眼前的白尾人鱼住到了他的心间，从此整个世界里，除了他肩负责任的海洋又多了一抹白色。
　　于他而言，那是有些脆弱的苍白，却也带来了柔和的光晕。
　　南玙长时间的沉默让海若的不安慢慢扩大。
　　海面上狂风夹杂着暴雨，海底压抑的氛围也如同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
　　南玙在海若爆发之前，抬手按住了对方。“好。”他说，其实无所谓海若是不是在骗他，就算是假的，他也会答应不是吗？
　　没想到那么容易就成功的海若欣喜若狂，在又一次频道对错的情况下，海若至少是摆脱了万年单身咸鱼的名头。


第33章 漂流瓶
　　中央岛的海边, 柔软的细沙都是经过仔细筛选才铺陈在岸边, 海水随着浪涌冲上沙滩，在白色细沙上留上深色的水迹。沿岸50米的防鲨网重新做了加固，人鱼们在海边的时候，也会另外加派安保人员做看护。
　　这就是被层层保护下的现代人鱼的状态，对比一下远古人鱼好吧, 还是不要做对比了，根本没法比——就生存能力这一条，远古人鱼能直接把现代人鱼秒成渣。
　　何曼路过人鱼中心后方的海岸的时候，看到几尾现代人鱼正在海边聊天, 他们穿着特制的防护性鱼尾裙, 周围还有不少工作人员实时看护，也许是说到了什么好笑的话题, 人鱼们笑了起来。在阳光下，他们的笑容里尽是明媚。在他们身上，何曼看不到半点远古人鱼那样凶狠的影子。
　　现代人鱼被保护的太好了, 何曼叹了口气。但是就算知道这样的保护会让现代人鱼越来越脆弱娇气，他们也不敢放手。人鱼的数量实在是太少了, 他们孱弱的身体似乎注定了要被保护起来。而这一现状的改变, 一直是联邦人鱼中心的努力方向。但目前，似乎还看不到进展和突破。
　　“听说了吗，邪刃猎鱼团被抓获了。”一条有着绿色花纹的人鱼对其他人鱼说。
　　“我知道这个。”一条看起来年纪还小的人鱼迫不及待地和大家分享他知道的消息：“我父亲说这次邪刃猎鱼团其实不是联邦机甲队抓住的, 而是远古人鱼！”
　　“远古人鱼？”另一条家族发展不在军部的人鱼惊讶道：“不会吧？那可是臭名昭著的邪刃猎鱼团啊。不是说他们的凶残程度在人鱼贩子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吗？”
　　小人鱼见有人鱼不信，急了：“是真的, 邪刃的人鱼贩子是雷切尔少将从海岛上带回来的，而且带回来的时候已经都疯了，好像是受到了远古人鱼的精神力攻击疯的。”
　　“疯了？”绿色花纹的人鱼眨了眨眼：“我倒是听说他们是被吓疯的。”
　　“有什么事情能把人鱼贩子吓疯？”边上一直旁听的人鱼想到了之前网络上刚发了没几分钟就被迫和谐的照片：“难道是海怪？”
　　说起海怪，人鱼们纷纷发表看法。
　　“我也看到了那个照片，那两只打架的长得好吓人。”
　　“后面还出现了另一只，但是拍摄的时候在下暴雨，而且很黑，看不太清。”
　　“你说的是一大块黑影的那个？”
　　“对，就是那个。感觉海里的海怪好多啊，远古人鱼不害怕吗？他们碰到海怪怎么办？”
　　“不知道呀。”一条尾部点缀着斑点的人鱼歪着头道：“但是小飞和我说，他们上次遇袭后来碰到远古人鱼，那些远古人鱼的纯血特别厉害，他们不但能操控海水还能让操控别人。也许那就是他们的精神攻击？”
　　“听说他们都会说联邦通用语？”年纪还小的人鱼眼睛一亮，突然有了个注意：“我们给他们放漂流瓶吧。”
　　“漂流瓶？”绿色花纹的人鱼犹豫了一下：“这样可以吗？”
　　“没关系的吧，只是一些瓶子，又没有危险。”斑点尾的人鱼也跃跃欲试。
　　“好，那我们去找点漂亮的玻璃瓶子，然后写上纸条放在里面，看看有没有远古人鱼愿意和我们交流。”小人鱼十分兴奋，立刻坐上人鱼车要回去找玻璃瓶。
　　几天后，结束工作回到中央岛的海德还没来得及找何曼探讨一下远古人鱼的精神力问题，就从助理那里得知最近不少人鱼在往海里扔漂流瓶。
　　“漂流瓶？”海德惊讶道：“什么时候开始的？没人阻止他们？”
　　助理低着头，支支吾吾了一阵：“就前两天，几位阁下一起发起的行动，人鱼中心那边没来得及阻止。”
　　海德皱了皱眉，恐怕不是没来得及而是根本没有阻止的念头，只要人鱼不做什么太出格的举动，人鱼中心对待人鱼的态度可以称得上是纵容。
　　“那海里有什么情况吗？”海德接着问。
　　助理摇了摇头道：“暂时没有情况，除了两只海怪还会在海面上玩荧光球被拍到之外，其他什么情况都没有。”
　　海德“嗯”了一声，问：“何教授现在有空吗？我有些事情要请教他。”
　　助理告诉他何教授刚从实验室回去办公室，并替海德设置好了人鱼车。
　　海德敲响何曼的办公室门时，后者正头疼地按着鼻梁放松眼睛。注意到敲门声，何曼说了一声：“请进。”
　　“海德阁下。”看到进门的人鱼，何曼微笑着打了声招呼：“人鱼保护协会的工作结束了？获救的人鱼们都还好吗？”
　　“状况都还不错，没有出现特别虚弱的人鱼。”海德想到被救下的人鱼们，语气欣慰：“这次的救援非常顺利，我们事先都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不得不说，远古人鱼帮了很大的忙。”何曼看着海德道。
　　海德却想到了阿奇柏德对他形容的人鱼贩子的惨状，道：“或者说，是人鱼贩子坏事做多了，这次终于栽在了人鱼身上。”
　　何曼闻言，哈哈笑了两声：“是啊，栽在了人鱼身上。”可惜，这个人鱼却是特指远古人鱼。
　　“何教授。”海德道：“您怎么看远古人鱼的精神力问题？”
　　说到这个，何曼迟疑了一下：“其实，我觉得他们的精神力很特殊。”
　　“哦？”海德露出疑惑的表情：“是指精神力值特别高的特殊？”
　　“不。”何曼抽出一份报告递给海德：“这是现代人鱼和远古人鱼的精神力抽象图对比，前者的样本是孟遥的，后者是远古人鱼的白尾祭祀唤醒时的图像截取。你看，很明显，这两个图像没有任何的相似处。”
　　“不是因为精神力差异大的原因？”
　　“不是，精神力相差大，那么抽象图书所表现出来的图案差异应该是密度上的差异。但这两张图却完全不同，所以我怀疑远古人鱼的精神力也许并不仅仅是精神力，也许是另一种依靠精神力来调动的能力。”何曼做出了一个十分大胆的猜测。
　　海德愣住了：“那会是什么？”
　　“这就不清楚了。”何曼摘下眼镜，一边擦拭一边道：“目前无法捕捉这种能力的轨迹，也没办法做什么分析。”他叹了口气：“对了，阁下知道最近有人鱼往海里扔漂流瓶的事情吗？”
　　海德也叹了口气，无奈道：“刚刚得知。”
　　何曼笑了笑：“其实，远古人鱼还是给了回复的。”
　　“漂流瓶的回复？”海德不太相信。
　　何曼拿出一个小贝壳示意海德听一听，海德好奇地将小贝壳放到耳边，里面传出一句联邦通用语，语气十分生气：“不要乱扔垃圾！”
　　海德：“倒是很符合远古人鱼的个性。”想想那位白尾祭祀，和那条金尾，确实是远古人鱼的回复方式——
　　亚特兰蒂斯神殿，中庭。
　　“小姐姐们，你们觉不觉得他们俩有点奇怪？”温德尔凑到说悄悄话的银尾们身边，压低了声音问。
　　安菲看看温德尔，又看看温德尔指着的在远处神殿王座上靠的极近的黑白尾，撇了撇嘴道：“你才发现吗？”
　　“就是不太明白什么情况。”温德尔挠了挠脑袋：“老大不是说他们在一起了吗？但是我看主祭的状态嗯，怎么说呢，像是在尽职尽责的工作？”
　　“啪。”忒缇斯打了个响指：“小伙子抓住了重点。”
　　“怎么说？”温德尔虚心请教。
　　安菲道：“我跟你讲，我们海皇大人怕是表白不太成功。”
　　“不成功？”温德尔看不懂了：“可他们我只是感觉有点别扭，原来是真的别扭？”
　　“是这样的。你知道表面成功吗？”桃瑞丝举了个例子：“用我和你打个比方，我喜欢你，和你表白了，但你以为我是在真心话大冒险，不忍心我输游戏，然后答应了。然而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只以为你是真的答应和我在一起，于是非常高兴。这就是表面成功。”
　　温德尔惊呆了：“还有这种操作？真的不用和老大说一下吗？”他怕万一海皇哪天转过弯来了找他们算账。
　　“嗯”安菲看了一眼神殿里的海皇和主祭：“过两天吧，现在说，我怕皇恼羞成怒。”
　　温德尔想想，好像是这样没错，万年单身鱼刚以为自己脱单，就被告知，你只是假的脱单，怕是不能平静的接受。
　　忒缇斯在一边幽幽的补刀：“先让他开心两天，说好开心过后再次开心是什么时候呢。”
　　温德尔：“”无言以对。
　　“利维坦！”突然克拉肯的委屈喊声在纯血的频道中响起：“嘤嘤嘤，利维坦抢我瓶子。”
　　“克~苏~鲁~”克拉肯刚说完，克苏鲁也跟着瞎起劲。
　　在南玙出声询问前，利维坦抢先解释道：“别听克拉肯瞎说，海上飘来的瓶子好多，我才拿了一个。还有克苏鲁是不是疯了，逮着克拉肯叫崽崽，他占谁便宜呢？”
　　“瓶子？”
　　“崽崽？”
　　南玙和海若的关注重点完全不一样，前者正经地处理问题，后者却直接笑了出来。
　　两条人鱼对视了一眼，海若示意南玙先说。
　　南玙问利维坦：“什么瓶子？”
　　“就是玻璃的瓶子，里面还装着纸条。”利维坦卷着一只对他来说超级迷你的玻璃瓶，尾巴伸到眼前，两个头围着瓶子仔仔细细地看。
　　“漂流瓶？”海若挑眉：“哪儿来的。”
　　“东边飘来的。”利维坦两个头交换了一下意见后道：“可能是人类扔的。”
　　南玙皱了皱眉，没等他说话，海若道：“真不省心，要去看看情况吗？”显然，问的是他家主祭。
　　看海若眼睛里就差直接写上“我们出去看看吧”七个大字，南玙点头答应。总觉得，这两天海若的情绪外露很多。


第34章 漂流瓶2
　　克拉肯、克苏鲁和利维坦发现的漂流瓶的确就是从中央岛飘出来的。一部分被其他人鱼捡到, 另一部分一路漂到了太平洋的夏威夷群岛附近。
　　因为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所以海若和南玙的行程并不赶。两条人鱼几乎是以闲逛的方式，缓慢地向着海怪们游去。
　　而在海若和南玙的屁股后面，还跟着一串数量不少的小尾巴。南洛这几天来就没摆出过笑脸，被交代了开解小金尾任务的银尾们根本没有认真完成任务，而是整天聚在一起, 窃窃私语着什么秘密话题。
　　金尾们只能在南洛暴躁的时候，压着他不让他暴起打人——虽然他也打不过谁就是了。好在，南玙是个好哥哥，每天都会抽出固定的时间来和不开心的弟弟谈谈心。通常这个时候, 海皇的脸黑的能媲美火山泥。
　　南洛故意拉着南玙游到距离海若不远不近的地方, 用海若能听得见的声音问：“你真的和他在一起了吗？”
　　海若在兄弟俩背后刚想说话，金尾们七手八脚地把他架走了。心情不错的海若倒是没有生气, 只是皱着眉调侃了一句：“你们要绑架海皇吗？赶紧把我放下来。”
　　温德尔看着这都没生气的海若，心里感叹了一下爱情的伟大。然而，就是不知道得知真相后, 海若能不能保持平静的心态。
　　看着欲言又止的金尾们，海若“啧”了一声：“有事直说。”
　　金尾们你看我, 我看你, 表现出了一百二十分的谦让，和平时一言不合就打一架的状态截然相反。海若眼睛微眯，直接点名：“柏伊斯, 你说。”
　　被点名的柏伊斯：“”不敢相信居然是他自己。
　　其他金尾们开心地把柏伊斯推了出去。后者苦着脸，试图寻求一点关怀, 然而并没有。
　　“是这样的，这个事情呢它比较复杂。”柏伊斯迂回了半天没说到点上，海若轻飘飘地扫了金尾们一眼，转身就走。
　　“等等，老大。”
　　“老大，你听我们说完。”
　　“不不不，别走，老大这个事情它很重要。”
　　海若笑了一声：“重要？有我的大祭司重要？”
　　金尾们狂点头。
　　海若挑起眉：“这不可能。”
　　东笙抽了柏伊斯一尾巴：“你倒是说啊！”
　　“你怎么自己不说。”柏伊斯冲他道。
　　“点名是你，你说吧。”赛涅拍了拍柏伊斯的肩膀，示意他别挣扎了。
　　海若的目光放到了柏伊斯身上。柏伊斯一边暗骂倒霉，一边放弃了治疗，但求生欲让他把整个真相修饰得非常完美。
　　“老大，这件事情关于你和主祭。”
　　“我们怎么了？”海若还沉浸在他和南玙在一起的美梦里。
　　“你就没发现”柏伊斯一边做好了后撤准备一边道：“主祭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吗？”
　　“什么意识？”海若的语气里已经能感受到危险的气息的了。
　　柏伊斯鳞片差点炸起来：“就是谈恋爱吧，总是和平时不太一样的。”
　　“他很体贴。”海若一想到有时候南玙会回抱住他并配合地接吻，就整条鱼都美滋滋的。
　　柏伊斯摸了摸脑门上并不存在的汗，道：“那也许是因为主祭把这个当成工作。”
　　海若脸上表情立刻变了，“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柏伊斯咽了口口水：“不，是这样的，我们都知道您对主祭的感情堪比这广阔的海洋，但是主祭作为感情的接收方，可能会有些惶恐。”
　　“那是我的大祭司。”海若说。他唯一的大祭司，没有第二条人鱼能够取代他。
　　“对呀，但是大祭司是工作嘛。”柏伊斯觉得他今天能忽悠海皇，明天就能忽悠整个世界：“你们原本是工作上的伙伴，当然，皇和主祭除了日常工作的工作，还具有精神上的更亲密的联系。您是他的信仰，我们毫不怀疑，在整片海洋中您最忠实的信徒绝对非主祭莫属。”
　　“但是——”这个转着很微妙，它意味着欲抑先扬的扬已经结束了，柏伊斯接着说道:“在那样的前提下，主祭能接受您说的一起，无论是对还是错，是真还是假。”
　　海若情商是跌倒马里亚纳海沟沟底了，但智商不是，他很快抓住了重点：“你是说他不相信我爱他？”
　　眼看着海若低气压快要抑制不住地蔓延开来，柏伊斯赶紧道：“不不不，我们更愿意把那称做缺乏安全感。”
　　“安全感？”
　　“对对对，身份突然转变，从下属变成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