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深海(12)
海若一面点头一面勾住了主祭的脖子,额头抵着额头,低声道:“其实,这也不一定就是他们官方的。你想,按照联邦现在的体制,想要在地球搞个侦查还需要打掩护影藏部门编号吗?”
“答案是不需要。这个地方他们的政府很重视,那意味着一切非官方行动都不能轻易实行。这样的情况下,一架三无产品来的就很有意思了。”
海若的头发挂到了南玙的耳鳍,南玙感觉有些痒,半透的耳鳍不自觉的颤了一颤。他抬手从自己的耳鳍上撩开了那几缕微卷的发丝。
海若的目光转向主祭的耳鳍,就在眼前,近一点再近一点就能碰到了。于是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的唇将将扫过对方的耳鳍尖尖。没有完全碰触的原因是,主祭他转头了。
而南玙转头的原因是,几百米外的海域里水流出现了一点不和谐的波动。
海若一边给自己打气:没关系,就差一点点(他可能选择性遗忘了,每次都是就差一点点。);一边向打扰了他贴近那一点点的罪魁祸首看去。
讲真,海面上其实啥都看不出来。但是海皇生来就自带的装[哔——]功能愣是让那一处的海水泛起了泡泡。
而深深的陷入了世界观崩塌的隐形潜艇中的人恍了个神就发现,他们被咕嘟咕嘟的泡泡包围了。
这是几个非法偷渡进来的人鱼贩子团伙中的打头阵的,说好听点叫情报员,说不好听点就是小喽啰的家伙刚从侦察机传输来的视频里发现了两条远古人鱼,侦察机就被打坏了。从一闪而过的虚影里,他们分析那可能是一只大章鱼,虽然不知道章鱼为什么会跑到海面上,但发现两条远古人鱼的喜悦已经冲昏了他们的头脑。
给猎鱼团发送了“有大鱼”的确切消息后,按捺不住内心激动的小喽啰们打算提前下手。
然后他们就看见了他们以为的章鱼。
是一条大章鱼没错了。但是这也太大了吧?光目测就至少有上百米的庞然大物是正常的吗?这玩意儿真的不是海怪吗?
还没等小喽啰们想明白自己现在是该跑呢,还是该撤退呢,还是该求援呢,还是该潜伏不动呢
他们就被发现了。
被一大堆泡泡包围是什么感觉?大概是懵逼的吧。那么在被泡泡包围之后,发现那只巨大的海怪章鱼正在向他们移动,这就很惊悚了。
隐形潜艇的小喽啰驾驶员惊恐地想要开船离开,然而任凭螺旋桨疯狂打转,潜艇就是纹丝不动,好像被水流限制在了这片水域里。
“开船啊!”
“我在开,但是船不动啊!”
“它过来了!”
在海若的指挥下,克拉肯八只脚一起动,张牙舞爪地把隐形功能以及失效了的潜艇笼罩在了自己的阴影下。
在人鱼的眼中,人类极度恐惧的时候,内心的阴暗面会无限放大,使得他们能更轻易地获取对方的思维和想法。此时,快要被克拉肯吓晕过去的小喽啰们在南玙和海若面前就如同被一层层拔掉外皮的洋葱,没几秒就啥也没剩下了。
南玙挑着眉,似笑非笑地看着那艘不太好的潜艇:“人鱼贩子?”海若在一旁碰了碰他的手背,南玙歪头看他。
就见海若露出了一个友♂好的笑容,黑色的鱼尾在克拉肯的脑袋上一拍:“给克拉肯找个玩具吧。”
“什么,玩具?”克拉肯空出两条触手在海中挥舞了几下:“哪里有玩具?”
“不就在你眼前么?”海若一扬下巴,示意克拉肯这艘潜艇归你了。
南玙“噗嗤”一声笑出来,“很棒的主意。”
克拉肯有点嫌弃地看着这艘潜艇,“我觉得它有点小。”
“下次再给你找个大的。”海若敷衍地道。
好在克拉肯好骗,听到下次有大的,就美滋滋地以为真的会有下次和大一号的玩具。他伸出一条触手,完全不费力地卷起了小潜艇。
潜艇里的小喽啰们还来不及尖叫,克拉肯就带着潜艇快速移动起来。想想章鱼是怎么游泳的?八条腕足可不会一直保持一个动作,于是随着克拉肯的游动,小潜艇也随着大幅摆动。
潜艇倒是没什么事,里面的人就惨了。绑了安全带的还好,就是有点晕,没绑的直接在潜艇里滚成了团。等克拉肯游了一段时间停下来,好几个人鱼贩子小喽啰已经鼻青眼肿。
克拉肯把小潜艇往海沙里一插,还用另一条触手在潜艇露在外面的那一头敲了一阵,好像是想把潜艇固定得牢一点。
南玙看不懂这个操作,他决定先观察一下。海若被他拜托带着小海豚觅食去了,他们需要尽快找个海豚族群收留小海豚,那个小家伙不能一直和他们在一起。在得知自家主祭的想法后,海若非常高兴,他终于能摆脱这个麻烦的电灯泡了。所以在送走电灯泡之前,他难得愿意带着电灯泡去吃顿好的。
那边海若一边带着小海豚吃东西一边搜寻着最近的海豚族群,打算一找到海豚族群就威逼它们带走这个麻烦鬼;这边南玙看着克拉肯对着那个屁股朝上的潜艇做出各种恐吓的动作。
“你在干什么?”终于,白尾主祭还是决定挽救一下北海巨妖已经掉了的智商。
“我在练习怎么让自己看起来更可怕。”克拉肯如是说。
南玙:“给谁看?”
克拉肯伸出一根触手一指潜艇:“里面的人。”
“可是,你把人家有摄像头的那一头敲进了沙子里。”南玙摸了摸大章鱼的脑袋,心里想着:是不是身体长太大了,脑子没跟上?
在南玙说完这句话后,克拉肯沉默了很长时间。就在南玙思考着要不要安慰一下他的时候,克拉肯突然“嘤”了一声,恼怒地拔出那艘小潜艇一把甩了出去。
“哗——砰”可怜的潜艇冲出海面又直直掉回了海里,缓了一阵勉强恢复了一些的潜艇驾驶员一看好机会,刚想重新发动,一条巨大的触手就从后方再一次抓住了他们。
这次,巨大的海怪开始把自己当成大摆锤,抓着潜艇的触手前一下后一下,左一下右一下,让人鱼贩子们享受了一把绝无仅有的超级·北海巨妖·刺激·摆锤。
南玙适时监测了一下潜艇里的人类生命波动,嗯,还活着,一口气那种。
他叫停了克拉肯:“好了,留一口气。”
“我不!”克拉肯表示海怪是倔强的。
南玙也用尾巴抽了抽他的大脑袋:“想不想要更大的玩具了。”
克拉肯眼珠子转了转,伸着触手把潜艇送到了南玙面前。
“别给我,附近找个岛把他们放下。”
克拉肯于是八爪齐动,找了个巴掌大的岩石小岛把潜艇扔了上去。
而同时,远在大气层外的猎鱼团在收到“有大鱼”的消息后,冒险绕过了地球防御圈,向着大气层降落下来——
相比起热闹的殖民卫星,被列为联邦重点关注对象,人鱼重点项目的地球真的是非常平静了。毕竟号称人鱼故乡,中央岛平时又是个进出都要核实身份的地方,人家殖民卫星上可以搞着活动那活动,今天开个演唱会,明天弄个嘉年华什么的,地球只能在在一边干巴巴的看看。
当然,常年在地球上工作的人类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实在无聊的时候就拿出终端刷一刷,丰富多彩的网络能让你精神一振。这个方式同样适用于远古人鱼。比如说,正在前往聚会地点的柏伊斯。
自从有了终端,柏伊斯仿佛找回了年少时沉迷手机不可自拔的堕落日子,赶路的时候刷一刷,睡觉前刷一刷,八卦杂谈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刷不到。他感叹:“这就是科技的进步,以前哪儿能做到一块电板用那么久,还移动网络全覆盖。”被其他没有娱乐工具的纯血按在海底揍了一顿。
但这不影响柏伊斯继续沉迷终端。
就像现在,搭着一只鲸鱼快车的柏伊斯在刷着八卦,而边上和他同车的安菲只能催眠自己睡了一觉又一觉。
突然,八卦版发布了一条置顶文章,用了高热的加亮标注,柏伊斯戳进去,居然是条正儿八经的新闻内容。对联邦新闻没什么兴趣的柏伊斯随意扫了两眼就想要关掉页面。一只横过来的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等等,先别关。”睡醒一觉的安菲,凑到柏伊斯跟前,正巧瞥到了新闻中的某几个字眼:“这上面说,近期有人鱼贩子出没。”
“可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柏伊斯眨巴着眼道:“敢到我面前,头都给他敲破。”
安菲:“”好像无法反驳,这话一点毛病没有。他们是纯血人鱼啊,弄死几个人鱼贩子还不是和玩儿一样。
然而对于现代人鱼来说,他们中的绝大多数甚至不能像远古人鱼中的普通种(指中间种和混种)一样,不计代价自己挣扎逃脱。是身体的缺陷,也是长久以来被人鱼脆弱的理论洗脑的缘故。
安菲不关心这些不需要她来操心的现代人鱼,但这不代表她对人鱼贩子也一样态度随意。仔细看完了新闻,安菲想起了一些很久以前的事情。
“你知道我小时候差点被拐走卖掉吗?”她对柏伊斯道。
“哈?”柏伊斯一愣,然后立刻给了安菲一个大大的熊抱。刚想说点什么来安慰安菲,后者就get到了他的所有脑补,赶在柏伊斯说出肉麻兮兮的句子前,安菲捂住了对方的嘴。
她说:“但是还没走出两条街,我就被警察救了下来。因为拐走我的那个男人实在是太紧张了,看到警察下意识就想逃跑。其实那些警察没想抓他,是他自己暴露了自己。”说完,安菲放下了捂住柏伊斯的手。
自由了的柏伊斯:“”根本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这故事发展,太无趣了。放小说里,一定要投诉作者烂尾的那种。
“后来,我就想做个警察。”安菲继续说。
柏伊斯看着她,安菲这叙述有点跳,怎么就突然想做警察了?
“好吧,以你的智商可能想不明白这中间有什么关系。”安菲道:“勉为其难给你解释一下,在我幼小的心灵中,救我的警察阿姨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觉得她超级cool。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当时只有六岁,六岁,脑子里能有多深刻内涵的想法?”
柏伊斯点点头,换了个“真诚”(自以为)的眼神:“我六岁的时候想成为变形金刚,后来我给自己买齐了全套的模型。”
安菲彻底放弃引导柏伊斯这个制杖了,她继续道:“因为那个梦想,我考上了警校,之后接触了很多人口拐卖方面的资料。了解越多,我越是讨厌那些人贩子。没想到一万年后,拐卖人不值钱了,他们开始拐卖人鱼。”
“准确来说是抢,还有自己制造。”被迫一起看完了整片新闻报道的柏伊斯也知道了现在大型的人鱼贩子团伙有多嚣张。他们会挑选适合转变人鱼的人类然后想尽办法把这些人弄到手,做个人鱼手术再运走卖出去,操作简单粗暴,卖出的存活人鱼都是用大量生命堆积出来的。偶尔,他们也会直接强抢人鱼,这个一般多发生在远离殖民卫星的旅游星上,成功率极低,然而一旦成功,抢到的人鱼可比他们制造的孱弱人鱼要好卖的多。
“说实话,我觉得他们应该下地狱。”柏伊斯道。
远古人鱼只是比较凶残,这是人鱼天性作用在他们身上的体现,那不代表他们没有感情。恰恰相反,他们的喜怒哀乐和人类没什么区别。不会同情弱者和厌恶作恶的人并不冲突。
“可惜了。”安菲叹了口气:“他们大概是不会来这里了。”地球总不能这么容易就被突破了吧,不是号称什么特别保护区域嘛。安菲遗憾地想:啊,失去了痛快揍人的机会呢。
就在安菲遗憾不能揍人,柏伊斯继续沉迷八卦,整片海洋一派和谐的情况下,一条由主祭发出的广播响彻海底:“海里将有人鱼贩子出现,见到给我狠狠地揍,死了算我的。”
这条广播刚结束,另一条广播就紧接着发出。海皇懒洋洋的声音在大海中飘荡:“打不过允许求援。”这句话什么意思,解读一下就是:打不过叫爸爸,爸爸帮你打得他生活不能自理。
海皇的力量在海洋里是有实质的。倘若海皇应允,在祈求皇的帮助的时候,就会得到切实的力量加成。这点短时间内加成的力量,足够发起请求的人鱼来解决他的麻烦。不过,海皇很少有这么慷慨的时候,绝大多数时间里,向海皇祈愿都只能获得精神上的安慰——
南玙看着被撂在小岛上的潜水艇,撑着下巴想:人类大概需要几天才能发现这里?不知道到时候那些落地的人鱼贩子还有几个能活着。
“在想什么?”耳边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南玙一跳,他尾巴一甩,“哗”的一声,溅了海若一头一脸的水。
海若:“”
南玙:“”
两人对视了半天,赶在南玙开口前,海若委屈巴巴地道:“我湿掉了。”
南玙本来想说“你本来就是湿的”但看到海若那张被他甩了一脸水的俊脸突然就没了反驳的念头。他抬手轻轻拂去海若脸上的水珠:“对不起,我吓到了。”
被南玙的主动刺激到暂时失去了语言能力,他一把握住南玙的手,修长的指节能完全掌握对方的手腕。
南玙被抓着手贴在海若的脸上,他奇怪地看了一眼海若:“怎、怎么了?”
海若不说话,但也不松手。他手上的力度刚刚好,不会让南玙感觉到痛,也让他不能挣脱。保持了一会儿这个动作,南玙感觉到他被握住地方似乎在隐隐发热。
对于低体温的人鱼来说,热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高温虽然不至于对他们造成什么伤害,但会让人鱼觉得倦怠和困顿。所以,如果白天在礁石上看到那些在晒太阳的人鱼,他们一定是懒洋洋的状态。除此以外,还有一种状态会让人鱼觉得自己在发热。那就是发情期。
发情期的人鱼体温高于常态,并且散发出一种特殊的气味。这种气味雌性人鱼自己是闻不到的,但雄性却格外敏感。
因而,在南玙仅仅只是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的时候,海若抽抽鼻子,眼睛里散发出奇异的光彩。
“有哪里不舒服吗?”海若又靠近了一点,他放开了南玙的手腕,却把白尾的祭祀整个笼罩在了自己的阴影中。
被圈住的南玙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进入了什么状态。发情期是只有雌性人鱼才会出现的状态,银尾是只有雌性的纯血种。而他,是一条变异的银尾。
所以,他明明是雄性,但也同样拥有发情期。只是他的发情期几乎没给他带来什么困扰,导致他经常忘记:9月份了,是吃红草的季节了。
南玙连发情期都忘,红草这种掩盖发情期的东西当然也不会随身携带。不过他觉得自己问题不大,根据以往的经验,他发情期的时候很少会吸引到其他雄性人鱼。南玙一直以为这是因为他变异银尾的问题,发情期大概是被削弱了。
如果海若知道他的想法,大概真的是眼泪都要掉下来。太心酸了,每年放掉的杀气可绕地球几圈,被威胁的雄性人鱼夹着尾巴瑟瑟发抖,可是他的保护对象却觉得自己是有缺陷的残次品。
南玙想像以前一样深呼吸,平复一下隐约有些躁动的身体,可他突然发现,这次似乎没有用?心跳越来越快,呼吸间满是海若身上传来的麝香味道,这种只有雄性人鱼在交配时候才会散发的味道让南玙瞪大了眼睛。
第24章 三合一的后一章
南玙一咬舌尖, 在疼痛的瞬间, 尾部用力,顺势推开海若,“噗通”一声就从克拉肯的背上跳进了海中。
远离了海若后,南玙瞬间觉得好受了很多,海水的咸腥味掩盖了海若身上散发出的麝香, 他抬头,看着仍在克拉肯背上的海若,有点蒙圈地问道:“你,还好吧?”
海若闭上眼, 自我冷静了一下, 他告诉自己:不要急,不能把自家主祭吓到可是这特么也太考验人鱼了吧。
强硬地下令遣走了克拉肯后, 海若向着南玙游去。
随着海若靠近,南玙又闻到了那股极具侵略性的味道,他向后仰了仰身体, 却没有游开。这让海若很容易就再次捉住了他。
“我感觉我不太好。”海若皱着眉道。黑发人鱼平时一副酷炫狂霸拽的样子看惯了,偶尔的示弱总是让南玙不知所措。而且这个距离, 有点太近了。
海若和南玙勾肩搭背的动作平时也没少做, 但没有哪一次让南玙觉得这么别扭,两人鱼接触的地方泛起燥热感,彼此呼吸出的气泡都交错在一起, 朦胧了彼此的视线。
趁着南玙呆愣走神的时候,海若干脆尾巴一卷, 让那条软绵绵的白色鱼尾和自己的黑色鱼尾缠在了一起。
“来一发?”他凑在南玙耳边低声问道。
被海若的动作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南玙呆呆地回复了一声:“哈?”不是,到底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刚刚发生了什么?
两条鱼尾摩挲产生的细微触感让南玙有点要不发软,他直觉应该推开海若,否则会发生点什么难以描述的事情,但黑尾人鱼却不会让他得逞。
海若继续道:“你看,发情期这种意外,我们互相帮助一下?”
“互相帮助?”南玙花了几秒钟来思考这个“互相帮助”的含义,然后解读出了另一个直白的意思:“打飞机?”
“嗯哼。”海若轻轻哼了一声。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的毅力才控制住自己勾着对方肩膀的手没有下移。
南玙不坑声,沉默的时候表情似有挣扎。
海若看他这个样子,脑子里转的飞快:他讨厌我?不不不、不应该。不喜欢这个行为?似乎也不对,按南玙的性格,实在无法忍受的话拼了命也会逃开。那是为什么?一个又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海若脑海里的其中一个小灯泡突然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