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京城都在给我催婚(98)
第94章
丞相愣了愣, 忽然勾唇露出笑,像是在嘲讽老皇帝还没有完全糊涂。
丞相幽幽道:“陛下,你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没有笑, 很是正经, 像极了每一年朝堂上勤勤恳恳忠君忠国的一国丞相。而且他也在说实话。
宫殿里屋门紧闭, 只有蜡烛的光和炭炉里的火。
安静无比, 只有衡帝那粗重的喘息声, 从他那起伏的胸膛和饱经摧残的喉管, 帝王的不甘和暴怒, 却透着行将就木的衰弱和无力。
兄弟阋墙, 丞相压迫,许长延手握重权,衡帝活成了个孤家寡人, 连半个忠心于他的人都找不到了。
他忽然低头剧烈地咳嗽,连血都咳了出来。
赶紧来的宫女大惊失色,丞相面色漠然无动于衷。
丞相起身,道:“长延是个好孩子,不会赶尽杀绝, 你的血脉,自然可以留一些。况且, 选贤与能, 你能让位给贤人,也能在史书上博一个宽仁大度好皇帝的名声。”
丞相站了片刻, 众人把衡帝扶起来放在床上,叫来太医,丞相要走,忽然听到龙床上传来苍老沙哑而虚弱的声音:“等一下……那件事, 还作数吗?”
衡帝此人极其重视羽毛,他看不得自己在史书上留下任何污点,他要清白要贤明要做好夫君好皇帝。他就是这样贪心凉薄、是个俗不可耐的凡人。
丞相道:“当然。”
他听见旁边的宫女说衡帝又晕了过去,宫殿外头太监太医冲了进来。
丞相却闲庭散步似的往外走,一切于他并不相干似的。喧嚣和沉静对比鲜明。
那件事,自然是他给衡帝担谋杀亲弟的罪名。
惠帝死于他手,终究会在史册上被诟病。他为了大齐魏氏的将来,选择贤明的君主,辅佐其上位,暗中一杯毒酒,将众叛亲离罪无可赦又年幼无知的惠帝送上了黄泉。
天衣无缝,完全解释得通。
……
衡帝再度一病不起的消息从皇宫里头传出来,随之而来的,是唐亲王府封禁,以及他对诸皇子将来的安排,拿封地的封地,啥也没有的就一座宅院的也有。
像是六皇子活了二十余年还是个背不全三字经的傻子,就只能呆在京城苟活。
但唯独没有对储君的明确安排。
某一天静安寺的普心方丈忽然入宫面圣,隔日就传出衡帝属意让侄子许长延继承大统。
之前大家心里或多或少有这点猜测,现在风声一传出来,登时就坐不住了。
虽然同是皇室血脉,但亲弟的儿子哪有自己的儿子亲,更何况还是衡帝亲手害死人家的生父,不怕人怀恨在心伺机报复了吗?
那时重照正和钟氏去后宫见德妃。李家爵位没了,钟氏一介妇孺,德妃召见,只能由重照陪着去一趟。
德妃幽居深宫,绞尽脑汁才保下八皇子健全的身体和机灵的头脑。她知道后宫那些手段,那些心怀鬼胎的妇人,狠起来不只夺人性命,比如贵妃设计让三皇子落马残疾,甚至还会下毒,让幼儿变得痴傻呆笨,比如六皇子。
听闻允河遇刺,她担惊受怕几日没睡好,当着下人就把允河抱在怀里直哄:“娘的心肝宝贝啊……”
宫道漫长,重照和钟氏从偏门进去。入了冬,再加上诸事频发,后宫里气氛萧索,三千佳丽都不见有嫔妃出来散步说笑,连宫女太监都是低着头忙着赶路,半点大气都不敢出。
假山亭榭相隔,枝桠空荡荡地挂在半空,杂草枯黄,常青树上的叶片似乎还带着早晨的霜露。重照跟着童宁往长春宫,步伐都比较慢。
童宁笑说:“长春宫里头有数十棵梅花,每次盛开的时候都非常好看。不过现在天气寒冷,怕是要到开年才会开花了。”
重照带着钟氏进了长春宫。
德妃露出了笑,招呼他们坐下,“这小侯爷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忌口没有,侯爷平时在侯府吃什么便与我说,小姨我让下人给你准备。”
重照笑了笑,“姨娘客气了,给我杯热茶就好。”
允河在旁说道:“对了,我在后宫看到许大人了,好像是皇后娘娘传召了他。”
……
许长延原本在暖阁和丞相批奏折。衡帝病重昏迷,朝中一应事务由他和丞相代理。
皇后娘娘差人来传信,说要亲自见他。
自从皇后暗中派人把五皇子折磨了半死残废之后,衡帝直接禁足了皇后,只是翁氏背后势力不小,他一时不敢降罪。
许长延心中疑惑,但还是起身去了永寿宫。
衡帝子嗣凋零主要是后宫不合,最主要的是这位内心善妒的皇后暗中玩弄手腕,把整个后宫搞得乌烟瘴气。
等他上任了就好,后宫肯定安安静静的。
快到永寿宫,周围的宫女太监多了起来,纷纷停下脚步弯腰低头。流言在宫里头传的比外头还快,这些挣扎在底层的宫女太监比上头的人看的还清楚,谁倒台了谁受宠掌权心里跟明镜似的清楚。
虽然还没有明确的圣旨颁布,但这位,将来会是大齐未来的储君。
许长延对四周偷偷瞄过来的视线视而不见,似乎毫无感觉似的。
他身形挺拔修长,面容俊美却不阴柔,只是眉眼间冷若冰霜,眼神里带着漠然的神采,仿佛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气质让人无端觉得敬畏。
太监通报了,许长延跨过门槛。
寝殿里的熏香浓郁,炭炉烧的旺,倒是很暖和。皇后半倚着枕头,苍老的眉眼淡淡地扫过来。
许长延行了礼,也不坐,只是垂眸听训。
皇后手腕上套着一串佛珠,目光上下审视着面前滴水不漏的年轻人,道:“先恭喜许大人。隐忍低调二十年,不声不响地找了个好靠山,把自己送上了这个至尊之位。可真是有本事呢。”
许长延面色不变,道:“娘娘可折煞我了。娘娘谋划二十余年,却连一个嫡子都没能保住,才是真正的有本事。”
皇后面色一黑,银牙一咬,眼中冒出怒火。
但她随即想到了什么,怒火被压了下去,她道:“许大人翅膀硬了,本宫怪罪不的了。本宫和皇上几十年过来了,也不知道丞相用了什么手段,让他改了主意立你为储。不过你到底是罪人之子,风声透出来,外头不满的想折断你的大有人在。”
许长延道:“娘娘到底想说什么?”
皇后笑道:“翁氏百年大族,比李家好上太多。况且李家因为代代征战沙场,到原镇国公,就只剩下他一个后嗣,如今已经呈现了衰落的颓势,迟早会血脉断绝。翁氏在文武两方都有建树,在朝中根基稳定,若你需要,一定能鼎力支持。”
皇后姓翁,如她所说,翁氏百年大家,是京城排名靠前的世家大族,在朝堂上的势力不小。
许长延明白她意思了,露出一丝好奇的神色,勾唇道:“条件呢?”
皇后道:“我侄女,翁若婷,貌美如花蕙质兰心,从小就受到严格的教育,大家闺秀出身高贵。若你能娶为正室,对你的声名和争储的势力,一定大有裨益。”
许长延面色没变,极淡的双唇微抿,让人无端觉得冰冷。
许长延冰冷的目光落在病入膏肓还在为家族争势的皇后身上,那苍老泛黄的面容让他无端觉得恶心,“我不会答应。”
皇后目光锐利,“皇上还在犹豫,这就说明,他一念之差或许就会一刀直接砍了你。只要你答应我,我已经让翁家备好了嫁妆,三天内婚事必成。到时候我会让我爹领着他手下的大臣上书,我也会为你说话,皇上一定会下旨封你为储君。”
许长延垂了头,暗黄的蜡烛光下,看不清神色,他说:“既是正妻,将来便会是皇后。”
皇后感觉他动摇了,心下放松,“你明白就好。翁若婷这孩子本宫自小看在眼里,定能做一个大气端庄的好皇后,你如果非要李家二公子,作为男妻也不是没有先例。”
许长延觉得自己可以走了。
他真的转过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