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帝为后(63)
侍卫本不想理睬容呈,那口气仿佛自己是主子似的,可想到他不过是将死之人,动了恻隐之心,还是去了趟养心殿。半刻钟的功夫,侍卫回来了,他冷漠道∶"皇上说,你连尸身都要拿去喂豹,打扮得那么好看也是糟蹋,还是乖乖等死吧。"
容呈搅着碗里的粥,沉默。
这人多残忍,临到头了,也不愿意满足他最后那点心愿。窗外毛毛细雨飞进来,桌上的碗剩了大半的粥,凉了。
容呈躺在榻上,怔怔望着殿顶的龙纹出神,往事如走马灯般一幕一幕闪过,他头疼,不愿再想,反正想再多,也是要死的。可死之前,他必须见一个人。
养心殿内,关鸿风听着侍卫来报,容呈要见潘太医。关鸿风眉头皱得紧紧,"为何要见他?"
侍卫如实道∶"龙伎说头疼,想让潘太医替他医治。"
关鸿嗤道∶"都要死了,还折腾太医来回跑,他以为自己算个什么东西。"
一旁的毛仙人说∶"皇上,还是让太医去瞧瞧吧,龙伎乃是最重要的药引,若是有毛病,恐怕误了药效。"关鸿风面色不虞,沉默良久,最后还是应允了。翌日,潘太医来了。
容呈听着来到床边的脚步声,怔怔望着殿顶,"之前我在牢里说的话,太医可还记得。"
潘太医望着容呈侧脸,烛光笼罩下泼了水的玉似的,俨然多了几分脆弱的漂亮,"我记得,将你的尸身带出皇宫。"
容呈自嘲一笑,"如今恐怕不行了,关鸿风要将我的尸身拿去喂豹,恐怕到那时候,连骨头都不剩下。"
潘太医听着,心里不是滋味。
容呈自顾自喃喃道∶"也罢,死在畜生嘴里,也好过留在关鸿风身边。"说着,他转头看向潘太医,"我今日找你来,是想求你件事。"潘太医点头,"你说,我能帮上的,一定帮你。"
容呈深深望着他,"予安是我唯一的牵挂,待我死了,只盼太医能时不时能照料一下,别叫他死了便好。"
提到予安,潘太医眼里忽然闪过一抹复杂,欲言又止。
容呈以为潘太医为难,从软枕下摸出一个紫檀木经盒,塞到潘太医手里,"这是我在宫里这几年存的各种金银首饰,都给你。"潘太医知容呈误会了,急忙将盒子推回去,"不是因为银子。"他看起来心事重重,似乎有话想说,却不知如何开口。
容呈敏锐地察觉潘太医有话瞒着他,敛起神色,沉声道∶"我都要死了,潘太医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潘太医抬眼,犹豫许久,缓缓开口道∶"昨日,我和另一位太医被绍南王请去了王府。"容呈眉心跳了跳,"可是绍南王身子不痛快?"潘太医顿了顿,闭眼摇头。
不知为何,有股不安浮上心头,容呈顿了顿,低声道∶"那就是别人生病了?"潘太医露出为难神色,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下去,
容呈心头无端跳了跳,他猛地抓住了潘太医的手,因为太过激动,发痒的嗓子咳嗽起来,声音愈发沙哑,"是不是予安他……他出了什么事?"
潘太医抬头,眼神复杂,"听闻绍南王看中了一个小信,赎身带回府中,近些日子颇受宠爱。"容呈呼吸急促,"所以呢?"
潘太医说话微顿,"那名小信仗着自己受宠,把府中的小哑巴骗去了王府后面的林子里,将他……"
容呈眼皮直跳,捏紧了潘太医的手,催促道∶"你说下去啊!"潘太医艰难道∶"将他推入了蛇窝里。"
容呈心跳如鼓,那一刻仿佛被掐住了脖子,窒得他无法喘息,"什么?"
潘太医声音低了下来,"绍南王宣我们前去,便是替那小哑巴医治,他被蛇咬了,发现得晚,虽然已将毒清了出来,可他一直未醒。"
容呈脑中天旋地转,喉结滚动了几下,声音哑得不成调,"他会死么?"潘太医摇了摇头,"这说不准。"
他的手被捏得吃痛,潘太医咬牙忍着,内疚道∶"我本不该告诉你,但我实在不忍心你死了还被蒙在鼓里。"容呈视线模糊,眼睛一下就红了,他松了手,紫檀木经盒磕在床边,首饰散了一地。他没想到自己将死,连予安也可能活不下去。老天爷怎能这样折磨他们。
容呈面容惨白,呼吸都在发抖,他这幅样子令潘太医愧疚不已,也许自己不该把实情说出来。空气里唯有粗重的喘息和微弱的哽咽声。
不知过了多久,容呈看向潘太医,仿佛下了什么决定似的,眼睛红得如染了血般,一字一顿道∶"我不能死。"天晴了,炼制丹药的日子到了。
杨公公领着宫人来到承欢殿,他站在外头,隔着一扇门说道∶"龙伎,到时辰了。"殿内静悄悄的,无人回应。杨公公又唤了一声,"龙伎?"依旧无人回应。
杨公公眼皮跳了跳,一股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他猛地推开承欢宫的门,走进去一看,顿时愣住了。
第65章 夜行王府
容呈从宫里逃了出来。
他身上穿着太医的衣裳,坐在行驶的马车里,车轱辘一晃一晃的,在裹着泥的地里拖出一道长长的轮痕。一抹月光从窗外射进马车里,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容呈盯着那抹影子看了许久,接着抬头,望向对面的人。正是潘太医。一日前,承欢宫内。
容呈抓着潘太医的手,一字一顿道∶"我不能死。"
潘太医面色凝重,已猜出了容呈的想法,他说∶"龙伎,我帮不了你。"
他不是十八王爷,也不是那名远道而来的使者,他只是个太医,若有不慎,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他不能拿潘家上百口的性命去赌。
容呈紧紧盯着他,眼角通红,绝望又痛苦,眼里泛着泪光,哀求地看着他。潘太医把头转开,痛下心说∶"龙伎,我真的不能帮你。"
容呈闭上眼,颓死一般躺回榻上,过了良久,他哑声道∶"好,我不逼你。"临走前,容呈求潘太医,今夜再替他去看一看予安,好让他安心去死。潘太医不忍拒绝,答应了。
入夜后,他找了同僚高太医,一起出宫去王府给予安诊治,可没想到,意外出现了。
夜色深,狂风吹得树枝哗哗作响,显得这个夜越发阴森颓败。
从太医院出来,潘太医先上了马车,他掀开帘子,正要进去,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异样动静,他下意识回头,看见容呈站在马车前,一抹森寒雪亮的光芒在手中绽放,竟是把匕首。
高太医瞪大双眼,身子硬邦邦挺立,抖如筛子。容呈毫不犹豫将匕首捅了进去。
寒白的刀刃进了身子,血流如柱,刀刃裹了鲜艳绸缎似的,红得刺眼,"砰"一声闷响,高太医倒在了地上,抽搐几下,死了。潘太医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马车上。
容呈瞥了他一眼,黑漆漆的眼珠藏了寒霜,几乎把他冻结在原地。
容呈收回视线,将高太医身上的衣裳剥下来,当着潘太医的面换上,他皮肤白,瘦得皮肉贴着骨,身上有各路伤痕,新的旧的,触目惊心。等潘太医回过神时,高太医的的尸体已被容呈扔进了井里。
容呈气喘吁吁,仿佛用光了所有力气,他摇摇欲坠走进马车里,和潘太医对面而坐。潘太医的身子僵成了冬日里冻死的老鼠。
容呈平静地开口∶"我不想杀你,只是想出宫去看看予安,你别逼我。"
潘太医从头到脚发凉,这样的容呈是他从未见过的,哪怕他听说龙伎亲手杀了安歌君和皇后,但亲眼所见他杀人的震撼是不能用言语形容的。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容呈的可怕。
就这样,容呈扮成死去的高太医,顺利跟着潘太医出了宫。一路上,潘太医被寒意裹着身体,浑身发凉。他不曾想过,容呈为了出宫,居然会杀人。
高太医虽年迈,却如孩子似的脾性,时常和他们有说有笑,这么鲜活的一条命,却断送在了容呈的手里。潘太医惊魂未定,发着抖开口∶"只要打晕他便好,为何要杀人?"
容呈闭着眼,脸是白的,手上紧紧握着匕首,还沾着浓浓的血腥气,"他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