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没有疯[快穿](145)
他手一抖,摁灭了屏幕。
这些年,顾允清的自杀本已在他心中慢慢淡化了。可自从这个他亲手创造出的赝品开始脱离控制以来,股市动荡不安,集团上下人心惶惶,舆论颠覆倾轧。那人频繁地出现在各大媒体上,用和顾允清一样的脸、一样的嗓音,一样的笑容,说着冠冕堂皇的反击他的话。
顾允清没有能力、没有机会做的事,这个赝品正在一步步的实现。
他又开始频繁的做梦,梦里一次再一次地重复着那天——他从浴室里走出来,看见顾允清背对着他独自饮酒,最后枪声响起,顾允清用一张七窍流血的脸庞笑着看他,嘱咐道:“杭锋,忍好了,千万别哭。”
惊醒后再度入睡,他又回到了那间浴室,似站在一个永远走不到尽头的墨比乌斯环上。
杭锋坐在沙发上灌了几口酒,才稳了稳精神重新打开智仪,翻开新闻是铺天盖地的关于杭氏国际的负面新闻,关于杭氏股价暴跌的无端猜测,大多是捕风捉影夸大其词,但杭锋并不怀疑,那个赝品一定是掌握了某些证据,否则不敢这么铤而走险的来试探他,甚至反水了他的特助。
别墅周围已经被中央宫的人监视了,公司底下也全是眼线,他已经是瓮中待捉的鳖。
杭锋涩然笑了一下,扬起酒瓶对着阳光,自言自语道:“允清,这算是你的报复吗?”
话音刚落,对面墙上的智仪“嘟嘟”的闪烁起来,一通视频对话被强行连入。他慢慢看回过去,长方形的边框里黑了一瞬,随即画面里出现一间办公室,黑色真皮的转椅,浅米色的墙壁,半张襄框油画在镜头的左侧,桌上的笔筒里插着象征帝国的旗帜。
这间办公室他曾经每天都去,如今,已经有好几年没能再踏入了,它和当年保持的毫无二致。
旁边的安保低头读取了一条紧急短讯,紧张道:“是黑客,要不要——”
杭锋一抬手,安保头子便会意地退到了一边,取消了截断联接的命令。
画面微颤,一道挺拔劲瘦的身影从侧面步入镜头,剪得干净利落的短发简洁而不失礼地抹到头顶,只余稍稍几根短茬不听话地支在耳边。他沉稳地坐在办公桌后,镜头的面前,挑起的眉眼里凝着一层淡笑,但也只是一层而已了。再要刺探,里面就是深不可测的冰洋。
“你好,第一次见面,杭先生。”靳雨青随意靠在椅背上,使得目光沉下来时显得有些低俯。
他开口的语气端庄得体,却愣是让杭锋品嚼出奇怪的味道来,目光不禁流出了警惕和戒备,倒也和气地回应道:“您好,很荣幸见到您,我尊敬的陛下。”
寒暄显得假腥假气的,靳雨青忍不住冷笑出声,说:“开门见山吧杭先生,我们之间……应该没必要搞这些虚招。”他拂了拂衣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征求意见似的皱了皱眉,“你觉得现在的我怎么样,有没有觉得自豪或者——懊悔?被你自己创造的傀儡所压制掌控的感觉如何?”
杭锋霎时变了脸色,牙齿嚓得生响,半天才阴沉着脸憋出一句话来:“你知道多少。”
即便是隔着两道屏幕,靳雨青都感觉到对面快要爆发的低气压,他不答反问,“你试图创造一个意识完全复制的人造顾允清,试图给这个人造种洗脑,灌输给他一个深爱着你的假象。这种有悖医伦的实验失败以后,你难道就没有想过……那个人造种也许会想起什么来吗?”
杭锋似乎泄了气,道:“理论上不会。”
“是啊,理论上?”靳雨青啧舌,摇摇头道,“那么理论上,逆来顺受的顾允清也不会想到自杀。”
“闭嘴。”似乎一句话点中了对方的死穴,杭锋骤然勃怒,砰地把酒瓶扫了出去。
靳雨青非但不想闭嘴,还想继续“挑弄是非”呢,他两腿叠起,手指交错惬意地摆在膝上,慵懒地打量着视频那头绷得脸色铁青的男人,似一只睥睨猎物的野兽:“我还想告诉你一件事。你知道在顾允清心里,哪两件事最重要?”
有关顾允清的内容就像是种执念,杭锋通通抗拒不了,他抬起怒红的眼睛不置一词的等着后半句。
靳雨青也不绕弯,直接说:“第一,是你说是他的监护人,会陪着他照顾他,让他不要哭的时候;第二……就是在这间办公室,你把他——”
“不要说了!”杭锋猝然打断了后面的话,呼吸紧促起来。
“也许这还不够,顾允清全心地信任和依赖你,给了你权力和自由,背地里帮你开了多少绿灯,才让你短短几年就从一介普通商人跻身为上流社会的经济大鳄。你口口声声说他不懂你的爱,你又敢保证心里没有一点私欲,没有想过要利用他巩固自己的经济帝国么?”
“他人生最重要的两件事,都是你,杭锋。而你最重要的,只是权和钱,甚至还以爱为名,逼死了他。”
“你闭嘴。”
靳雨青却并不受他震慑,愈加抬高了音量:“哪怕你创造的复制品失败了,所想的也是榨干我仅剩的价值,让我去填充顾允清的空位,做一个被你操纵的帝国傀儡,好让你的经济王朝更加风雨无阻!”
“我说闭嘴!你这该死的仿冒品!”
杭锋骤地拔出了枪,荒唐地上膛对准了屏幕。
靳雨青盯着屏幕里那洞黑黢黢的枪口,好似看到他因被戳正了要害而恼羞成怒的模样,而打心眼里瞧不起,他稍敛起下巴,两肘支在桌面,身体微微前倾,收起戏谑的笑容,正色道:“杭锋,我们做个交易吧?”
“……?”杭锋不可置信地眯起了眼睛。
“你应该不知道顾允清死前有多恨你,他给我留下了不少证据,关于杭氏国际是如何投机取巧钻漏洞,发帝国的横财的。”靳雨青道,滑动手指发了一封电子版合同过去,“只要你肯签署一份资产转让证明,将杭氏国际改制为国有,那么往前一切我们一笔勾销,这段时间股市动荡导致的亏空也将由我来填补。并且,我可以让你挑一家子公司继续经营,只要你不再违法乱纪,不干政,不触及我的底线,以后无论你是否能东山再起我也再不过问。如何?”
杭锋哼笑:“你是狮子大开口啊,想用我的资本巩固你的统治。”
“当然了,你可以不接受。那么等着你的将是长达几十年的监禁和数十亿的罚款,杭氏国际也将遭到清算,很快就会分崩离析宣告破产。”靳雨青搓了搓手指,意兴阑珊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你还有多少个几十年够挥霍,冷冻仪里的顾允清还等不等得到你出狱?”
“鸠占鹊巢的劣质品!”杭锋骂道。
靳雨青不以为然,“不如让顾允清的在天之灵看一看,到底谁才是占了鹊巢的那只鸠?”
“……”
“我很期待您的回复,杭先生。如果你想通了,欢迎随时联系中央宫,我开出的条件如果你还不满意,也可以协商调整。看在顾允清和他一心热爱的帝国的面子上,我们不要让对方都弄得太难看。”
靳雨青刚说完,电流嗞嗞的流窜,骤然一阵花驳闪过屏幕。
那张最熟悉也最陌生的脸庞消失在电流里。
杭锋向后一靠,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再想灌酒时猛然想起那酒瓶被自己踹了老远。他顺着洒了一路的酒渍望过去,正好对上一双从门口走进来的鞋。
来者一身灰扑,两眼鸡贼地滴溜溜乱转,手里提着一个白色不透明的纸袋,局促地站在光洁可鉴的地板上,不知道把眼睛定在哪里好。
“嘿嘿,老板?”他趔开一口泛黄的牙齿,冲着大金主悻悻地笑。
杭锋狠狠地一皱眉,花了好久才想起对方是谁,一个不入流的小混混,整日在中央宫附近游荡。
他不耐烦地捏了捏阵阵作痛的眉心,语气也不甚大好:“你来做什么,有什么消息?如果不值钱,就打断你的腿去喂狗。”
“值钱值钱,绝对保证值钱!”对方点头哈腰,双手捧上那个不知道装了什么玩意儿的贫瘠纸袋。
安保狐疑地从他手中接过,先是探头看了里面一眼,确认没什么危险品,才转交给自家老板。杭锋半信半疑地瞥了个眼神,安保头子就心有领会,反手把兜里的东西整个翻倒在地板上。
“哗啦啦”的一堆五颜六色的纸盒落了满地。
杭锋将要怒而发作,待看清了这些空盒上的字母和标识,恍惚就变了一张脸,渐渐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溢出一些扭曲狰狞的笑意,手忙脚乱地捡起脚边散落的药盒,一个一个地仔细看去。
“你确定是他用的?不是哪个小宫女的吧!”
那破烂衣裳的人连连点头,自信满满地承诺道:“当然,我亲眼看见他们那个总管丢出来的!不会错的!要是假消息我就自己割了这双眼睛去喂驴!”
杭锋对小混混的誓言置若罔闻,只一丝不苟地翻看着药盒的说明,似在确认它们的真伪。
“杭老板?您看这说好的报酬……”小混混摩拳擦掌地讨笑道。
杭锋回过神来,向身边的安保头子使了个眼神。
安保头子立即会意,从外衣内口袋里取出一张电子银行卡,远远抛给那人,冷着嗓音道:“十万,够你挥霍的了。以后滚远一点,不要再出现在中央宫附近!否则被人发现就让你连命也没有。”
“好好好!肯定不出现了!”对方狂喜地擦了擦那张银行卡,鸡贼的眼睛四处撒遍了这座装饰华丽的别墅,大饱了眼福,心里啐着有钱人就是祸货,脸上却照旧又嬉皮笑脸,转眼就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
“激素稳定剂、孕后调理素……好、太好了……”杭锋呢喃地自言自语,似捧着的一堆空药盒是无价的宝贝,他扬起嘴角,望向墙面上早已黑暗下去的屏幕,眸中深邃地难以捉摸,“鸠占鹊巢,到底还是只鸠,永远成不了真正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