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皇(120)
说着,他挥了挥手,一个容貌年轻的少年影子似地冒了出来,在谢玹面前单膝跪下,大声行礼:“殿下!大人!”
“这是柏庐,身手了得,若你身边缺人,可带上他。”
细细看来,这少年正是那夜堂而皇之走进建造司送药的那位。李徵是太后的人,至少明面上是,他手下的人也能随意进入建造司这种重地?
李徵……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总归离不开反与不反二字。谢玹心思百转,在问与不问之间纠结,就听秦庭凭空喊一声:“叶一。”
谢玹:“……”
看影子进屋的速度,叶一显然不情不愿。但迫于家主的威压,还是爬行似的垂手行礼:“家主大人。”
“听说这个柏庐身手了得,你不如去和他过几招?”
叶一一句“家主您也身手了得不如您来”哽在喉头,最后化作一句无言的哽咽:“是。”
但是柏庐兴高采烈,少年人眼睛噌一下亮起来:“多谢家主大人!”
叶一:???
你谢什么!你傻啊!
人把你当争宠的棋……算了,叶一想到一半,忽然悲哀地想,自己也是那颗倒霉的棋子。
芸芸众生,谁还不是颗棋子呢?
要不和这叫柏庐的小子商量商量,让自己赢了算了,事后给点好处?他好端端的一个暗阁之首,和一个臭小子打架还要分个输赢是怎么回事?
晴空之外,霎时劈下一道绵延千里的雷声,摧着二人的背影,将他们送出了屋。
谢玹兀自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不再试图插话,早上来的那群衢州的工人名单他还没看全,顾时清那边还等着他的消息,正好在这个时候做了。
李徵进入兵部之后,身上的文弱书生气也少了许多,负手而立时,亦隐隐有当官之人的姿态。谢玹早看出来了,他记忆力过人,又极其聪慧,学起东西来很快,虽然比秦庭年纪小,但看起来反而比他更沉稳一些。
二人一左一右随谢玹坐下,宛若两尊门神。
“不知李大人前来所为何事?”秦庭从袖中摸出一把折扇,旁若无人地扇动起来,“监造司也算朝廷重地,若无紧要之事,无关之人还是不要在此逗留为好。”
李徵:“关你屁事。”
秦庭:“……”
谢玹:“噗。”
二人面无表情地看过去,谢玹立马清了清嗓子,将册子扣在脸上:“我喝水呛到了,你们继续。”
秦庭常以笑面示人,这得益于他良好的家境与教养。在加上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在诸多需要迂回交错的场合中,伸手不打笑脸人是默认的规矩,以至于让他一时忘了,李徵是在没爹没娘的环境里长大的,不会,也不屑于遵守这些规矩。
但他不能拿这个去打他。
人可以选择任何事,但唯独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
“当然是关我屁事的。”秦庭优雅地说出一句脏话。
若是叶一还在这里,恐怕就要震惊于此。秦庭向来在乎形象,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穿衣打扮,都要在外人眼里留下得体的印象,他几时说过粗鄙之语?
“你若不走,便出点钱养养这些嗷嗷待哺的工人,或许殿下还会高看你一眼。”秦庭悠然道,“不然在殿下眼里,你最多只是一个会撒泼打滚的小孩子罢了。”
李徵阴冷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的敌意可不轻。须知在孩童时期从未有过“得到”感觉的人,成人后大多对自己喜爱的东西有着病态的控制欲,无论是人还是物。他这一眼冷冰冰地打在秦庭身上,犹如一记冰刃。
然而秦庭看惯这些眼神,无论是包含杀心的、嫉妒的、贪婪的,亦或是被欲望操纵的,他都能照单全收。
世间万物仿佛都能被他融进春风般的笑意里。
忽然间,屋外传来砰砰两声巨响,拨动二人对峙的目光。
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二人瞬间对视一眼。秦庭有内力,率先知道是柏庐和叶一出了事。
柏庐他尚且不知,叶一的实力秦庭心中有数,是谁能将他打伤?
踏出屋内,答案昭然若揭。
监造司的人给他们二人腾出了个空位,方便他们打斗,于是诸多人路过这里便会绕行,而有不长眼睛的,看不见危险将近,也会被同行之人拉回来。
偌大的空旷院子,柏庐与叶一二人一人倒在一边,叶一看起来还好,倒是柏庐已经不省人事,伤势不知。
不远处,凤九渊负手立于墙头,出招的掌还未收回。
雷声过后,天际乌云黑压压的一片,盖子似的扣在河岸至监造司的顶上。风声簌簌,凤九渊收掌回眸,看见走出来的谢、李、秦三人,愕然了一瞬。
他像刚反应过来似的,蹙眉道:“不是刺客?”
谢玹早已看穿一切:“刺客?”
“我刚进监造司,便听见里面传来打斗声,又见二人皆是生面孔,便以为是刺客。凤九渊叹了口气,“看来是误会。”
他翩然从檐上落下,越过院落,也不去扶莫名挨了一掌的两人,只径直走到谢玹面前,看起来歉意满满,实则看都没看外人一眼。
“星澜,对不住。”
倒在地上的叶一:“……”
到底是谁对不住谁啊!他今天到底为什么会来这啊!!!
作者有话说:
蜻蜓:白梅发簪真好看
荔枝:看我不给你扬咯,然后再给殿下头上插满
王爷:不好意思,全被我拍断了
先生:来了来了,在路上了
第103章 麻将一桌坐不下02
接连旱了好多天,天光眼看就阴沉下来,这是即将下雨的前兆。
起初建造监造司的时候,为了尽快地物尽其用,谢玹并没有叫人规划太大的面积。以至于现在一下挤进来四个人,平日里完全够用的前厅看起来竟狭小不已。
柏庐伤到筋骨,被四仰八叉地抬下去了,其他人要来抬叶一的时候,叶一不肯,挣扎着自己爬了起来。
凤九渊下手快准狠,好像早就知道院落里有人似的,抬掌便直奔他们二人而来,叶一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为了暗阁之首那点微薄的自尊,叶一没有灰溜溜离开,而是自顾自接上脱臼的胳膊,装模作样地抱臂站在秦庭身边。
俗称打狗还得看主人,凤九渊初登场,便一人给了一掌,明显是在打身处背后二人的脸。
秦庭倒还能笑脸相迎,李徵便不一定了。
方方正正的桌面,四人两相对坐,但由于他们三人互不对付,硬生生坐出了一道楚河汉界的姿态,一隔一个人便留下道缺口。
谢玹清了清嗓子,率先发话:“诸位来此都有何贵干?”
三双眼瞬间齐刷刷地落到谢玹身上。
谢玹:“……”
饶是淡定如他,被六只眼睛这么直白地盯着,也颇有些不自在。
好在凤九渊不是为难人的性格,他看了两眼便收回视线,主人似的拿起茶壶,给在坐的人一人倒了一杯,仪态端庄且优雅。
“听闻南渠即将贯通,本王特意过来祝贺。”
李徵瞥了秦庭一眼:“一样。”
秦庭:“看我做什么,我与殿下相携而来,自当相携而去。监造司的一砖一瓦皆是从秦家手里建起的,我若是不能来,还有谁能来?”
凤九渊淡淡一笑,执起谢玹的手:“原来如此,怪不得近日许久不见你。你素来不爱麻烦亲近之人,以后该改改这个毛病了。”
秦庭:“……”
凤九渊又道:“凤家久居寒远的北疆,论家财,虽不及天下富商,但每年也都会向国库缴纳一些税款。前几年太后娘娘还说,若是没有凤家,恐怕国库里的银钱都会少一半。”
谢玹:“……”
“哧——”
忽有一阵劲风凌空一起。
稳稳放置在桌面的尖嘴茶壶忽然猛得震颤了一下,被这股风带得一歪,眼看就要往凤九渊与谢玹二人交握的手处倒,却见凤九渊二指一伸,堪堪将茶壶扶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