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27)
“姑母心中明镜儿似的,何苦还要同自己怄气。”
周慕云语气神色依旧无波无澜,只是起身捡起那张信笺,也不细看,便打开一旁鎏金暖炉的顶盖,扔进去化了。
“世家老爷们因那一场洪灾空了钱袋子,可国库又何尝不是因为赈灾亏空至今;他们如今既如此让姑母不省心,姑母若是心中不忿,何不借着陛下的手,干脆就在这次惩治了他们?也好教余下的,学会收敛。”
“慕云啊,你同皇帝一样,都太年轻了。”周哲翎伸手唤来周慕云回到自己身边,“你以为撑起一个国家当真就靠那些读书人一腔热血的喊两嗓子‘天下大义’、‘江山社稷’吗?”
“秀才造反,十年不成;那群文人里,能出几个陈琸这样的?士族阶层绵延几十载,手握钱、权,才是这个国家的核心,他们乱了,这天下,是要大乱的。”
“姑母是说——”周慕云乖巧地倚在周哲翎腿边,“他们会造反?”
“呵——”周哲翎哂笑,“目下他们还不敢。”
“既是如此……”周慕云垂眸,“世家虽是国之根本,可历朝历代也不乏门阀更替,既是这一批不教姑母省心,姑母何不借着由头,换一批更懂事些的?”
“皇帝眼瞅着要十八啦,比起他那个不中用的父亲,皇帝的心思更重,抱负,只怕也是更远。慕云啊——”
周哲翎说着拉过周慕云的手,语重心长道:“你尚未正式入主中宫,更没能为皇帝诞下龙嗣;皇帝现在已经公然与陈琸那只老狐狸勾勾搭搭,显是志存高远,此时若然士族生变,只怕,哀家也不一定能保全周氏荣光。”
“是慕云不争气,教姑母操心了。”周慕云颔首行礼,恭顺谦卑,“但周氏为士族之首,殇宁现下无人不以姑母马首是瞻,姑母是多虑了。”
“马首是瞻?”周哲翎一声苦笑,“慕云,你以为各世家为何以周氏为尊,为何要听我们号令?又是为何,我明知国库空虚,还要任由他们在江南胡来?”
周慕云垂首,轻声道:“慕云愚钝。”
“你是愚钝,还是知而不敢言?”周哲翎垂首,“我周哲翎当权数十载,倘若不能给他们想要的好处,你以为太皇太后的位子是这么好坐的?他们今日可以我为尊,明日为何不可以他人为尊?”
“慕云啊——”她抬手挑起周慕云的下巴,让人看着自己的眼睛,“你给哀家记住,你早晚要肩抗周氏满门,坐上哀家的位子;这权谋制衡,虽是帝王心术,但你亦不可比他李遇差半分。否则,你的位置不会稳。”
周慕云由着周哲翎拖着自己的下巴,仍是沉静恭顺。
“慕云的日子不好过,便是周家的日子不好过,那我父亲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她轻声道:“姑母教诲,慕云谨记。”
延年殿上姑侄二人一袭“心里话”随着那纸信笺一道在鎏金的暖炉里化成了灰烬,而在广明宫的凉亭,陈琸的密信也在差不多前后脚的功夫,借着李遇的手,落进了炭盆里。
吴郡与临安的真相似是会永远埋在白鸥看不见的地方。
他之前为李遇支招,劝皇帝立周慕云为后,本只是不愿眼睁睁看着生灵涂炭,可是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想过要亲手拨乱殇宁的走向。
方才李遇的一席话触到他心上这二十多年来唯一脆弱的地方,已经让他无暇多想。
第27章 我先走了。
“那……白鸥就先退下了。”
白鸥说完最后一句,转身欲去,刚抬手掀开棉布帘子,还没等外面的寒风灌进颈子里,就先瞧见了站在一旁的小姚。
“这冷天儿大半夜的,你在这儿杵着做什么?”他看着小姚冻得发紫的嘴唇,“怎么不进去?”
“白、白大人与、与陛下想必有要事……”小姚上下嘴唇直打哆嗦,“奴、奴才不打紧……”
白鸥蹙眉,手上还保持着打帘的姿势,脑袋向亭内的方向摆了摆,“赶紧进去。”
“谢、谢白大人体恤。”小姚伸手接过白鸥掀开的棉布帘子,躬身垂首行礼,目送着白鸥离开才转身进去。
李遇负手立在亭内,眼神怔怔地望着方才那一架纸飞机没入夜色的方向。
“你怎么……”他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小声道:“又回来了?”
他说着回身,眼中有那么星点点意外又好似惊喜的光芒一闪而过,但只在一瞬间,就消失不见。
“小姚?”连着他的语气都换成了疑惑,“你怎么来了?”
“奴才、奴才看着时辰差不多……”见李遇回身,小姚赶紧垂下脑袋,“怕陛下睡着了,忘记添炭火,就、就来瞧瞧。”
李遇疑惑地偏了偏脑袋。
小姚虽然埋着头,但这声音显是不大对,他歪头瞧着,发现小姚整个人都不住地打着摆子。
“你来多久了?”他忙拿起一旁美人靠上铺着的狐裘大氅往小姚身上裹,“来了怎么不进来?”
“奴才受不起!”小姚说着就要跪,被李遇一个眼神瞪了回来,强行裹上了氅衣,才小声道:“奴才、奴才是瞧着白大人进的亭子,怕陛下有要事同白大人商量,便想着还是守在门口周全些。”
“这么冷的天——”李遇将自己的鎏金雕花的暖手炉也塞进小姚怀里,“明儿非得长冻疮。”
“奴才一身糙皮肉生得贱。”这次小姚说什么也不肯收下,“陛下捂着就好。”
“你知道我从来也没有当你是个奴才。”李遇说着话,手炉终于塞进了小姚手里,“你和苏嬷嬷,还有……翠珠,你们,都是一样的,是我的亲人。”“陛下又想起翠珠了,所以……”小姚抱着暖炉的手有些颤抖,无不但有道:“所以方才您没有同白大人言明,没有开口求他。”
“既然他不是太皇太后的人,便等同于没有了免死金牌,好端端的,我拖人家下水做什么?反正……最后也护不住他。”
李遇叹了口气回身,似是不愿让人瞧见他眼底的一片落寞。
“我护不住翠珠,护不住苏嬷嬷,也护不住你……”他轻声道:“还有小桃……”
“自我降世,就害母亲难产而亡,我生来便是不详。”他抬眼,还是看着方才纸飞机消失的方向,“你们在我身边已经够倒霉的了,白鸥他不属于这里,牵扯他进来做什么。”
“况且——”他向前两步,掀开了方才白鸥掀开过的那一角棉布帘子朝外望去,“他只不过是个正九品下的执戟,又能帮上什么忙。”
那是纸飞机消失的方向,也是白鸥离开广明宫的方向。
“也许白大人真的能帮忙呢?”小姚捧着手炉上前两步,立在李遇身后,“之前每一次的事儿,白大人都言中了;今天的密信,他没有瞧过也知道。陛下,您可想过,兴许白大人,就是上天派来给您、给殇宁的救星?”
“你全都听到了?”李遇偏头看着小姚,“小白没了,所以老天又派了一只叫叮当的猫来?”
李遇说着便笑了,苦涩难明,“可是他只想回家啊……”
“当初我没有看好小白,今天若是让白鸥参和进来,他日也防不住太皇太后要对付他。他本就是不相干的旁人,陈琸尚有顾命大臣的身份保命,可他白鸥有什么?”
“白大人怎会是不相干的旁人?”小姚说着有些激动,罕有地忘了礼数,顶撞皇帝,“他有品有阶,食朝廷俸禄,受陛下天恩,本就是殇宁的子民,怎就不能替殇宁社稷出力?”
“我到底……”
小姚走到了自己身边,李遇怕他冻着,放下了那掀开一角的棉布帘子,颓然地倒坐在美人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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