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晕(23)

　　「我告诉你，你今天必须把话给我说清楚！否则就别想回去！」
　　阮淼淼一把打开他手，狠狠瞪着欧文：「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没什么好说的也得说！你给我上去！」
　　欧文怒吼着，一脚将阮淼淼踢上车。
　　司机还是昨天那个司机，此时看见又是欧文，还有那时在后视镜里看到的阮淼淼，见他们一个半裸着上身，一个像犯人般的被压制着，不免有点惊讶，眼神微妙的打量着两人。
　　欧文哪儿管得了那么多，将票仍给他，就压着阮淼淼走到座位上，硬是把阮淼淼塞进靠窗的位置，还没等他起身，欧文就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死死的盯着他。
　　阮淼淼皱了皱眉，回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就看向窗外，双肩气得都在微微颤抖。
　　车上陆陆续续坐满了人，车子也很快发动了起来，欧文见木已成舟，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一路上气氛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阮淼淼不是望着窗外，就是低头玩着手机，急得欧文都想把他手中的手机扔出去，但欧文也知道不能再这么霸道下去，深吸了一口气，平息了几分怒火，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旁边就传来骚动声。
　　只见车上的大妈大娘们都看着两人指指点点，尤其是目光一直落在阮淼淼脸上，这小地方的人也的确没有见过像阮淼淼长得那么好看的人。
　　「诶诶，同志，那是你儿子吧，长得可真俊哟！」一位大娘拍了拍欧文的手笑道。
　　欧文听到儿子这两个字就来气，旁边的阮淼淼玩着手机的手也停了停，又当作没听到的继续玩起来，头压得低低，看不清表情，只是双肩微微颤抖。
　　欧文一看就知道阮淼淼还在生气，正想发飙，另一位大娘又乐呵呵道：「你瞧你那眼力，他们长得一点都不像，怎么可能是父子啊！」
　　欧文心想这还差不多，哪知大娘又突然补充道：「你看这位同志都一把年纪了，呐，同志，他是你孙儿吧？好福气呢！」
　　虽然知道乡下人一般结婚都很早，像他这个年纪儿孙满堂的不再少数，但欧文听到还是猛岔了口气，肋骨生生发疼，吐不出一个字来，而旁边的阮淼淼突然放下了手机，转头望向窗外，一手拖着腮，双肩仍旧微微颤抖。
　　「那俊小子是他的男人！同志，你昨天是这么说的吧？」
　　前方的司机突然大声道，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脸色瞬间惨白的欧文，整个车内也变得鸦雀无声，大妈大娘们都疑惑的面面相觑，显然不太明白那番话的含义。
　　欧文真是想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还好他此刻没有坐在窗边，要不然绝对会毫不犹豫的跳车自尽。
　　「你男人？」
　　阮淼淼转过头，目光有些惊奇的打量着欧文，不冷不热的一句，害得欧文简直无法直视他的脸。
　　爱一个人，果然还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
　　欧文叹了口气，无视所有异样目光的弓下身子，手肘撑在腿上，双手扶额，说不清是放弃还是勇气的微微点着头。
　　阮淼淼看见，也没再说什么，转头看向窗外，一手托着腮，双肩还是轻轻的颤抖。


第29章
　　两人下车后，欧文就一直垂着头走在前面，觉得自己的脸烧得都快冒烟了，他这辈子还从没有过脸红的经验，向来都是只有他让别人脸红的份，刚才在车上闹那样一出，欧文的老脸真是羞耻得不知该往哪里放，他都不明白昨天自己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来，也许更让欧文苦恼的是自己居然还点头承认了，竟连一丝想要反驳的念头也没有，那样的顺理成章，那样的正常，甚至正常得让欧文都不愿承认，自己根本就是过于反常。
　　也可能正因如此，两人之间的气氛好似没有起先那么僵了，虽然在车上阮淼淼一直望着窗外，欧文也不好直视他的侧脸，但不知怎么的，欧文总感觉从眼角的余光里，瞟到阮淼淼投映在车窗玻璃上的面容带着几分浅淡而模糊的笑意，其实欧文也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只是下车后才发觉阮淼淼的脸色已没有起先那么难看了，虽然还是没说一句话，但想必怒气消了不少下去，否则他也不会听见阮淼淼默默跟随自己身后的脚步声。
　　欧文突然觉得自己这张老脸丢得好像还有几分价值，但很快又为自己这样的想法而感到不耻。
　　「阿嚏！」欧文打了一个喷嚏。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山路上，虽然已入初夏，但山上的气温还是不比山下，尤其是在午前，山间的空气中仍旧带着许些湿润的凉意，欧文一直半裸着上身也确实有点冷飕飕的。
　　用力吸了吸鼻子，欧文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喷嚏，实在不想让阮淼淼看见自己这么窝囊的模样，欧文拼命忍耐，但还是连连打了好几个，好不容易停下来回过神，就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没有了，欧文以为阮淼淼是不是突然后悔了要回去，刚一转头，还没看清楚人，就见一物向自己脸上袭来，随后便眼前一片漆黑。
　　用欧文的话说，他是被阮淼淼的味道砸中的。
　　拿下盖在头上的东西，是一件短袖T恤，不远处的阮淼淼低头拉着书包的拉链，重新背上后，不温不火的看了欧文一眼。
　　「快穿上，明明都一把年纪了……」
　　阮淼淼淡淡的说着，从欧文跟前直径走过，虽然只有一霎那，但欧文的确看见了他嘴角微微含笑，一时间却也分不清那是嘲笑还是什么笑，欧文被他说得自觉有些难堪，可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触动，仿佛手里捧着的不是衣服而是件稀罕东西，欧文几乎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立马把阮淼淼的味道套在自己身上。
　　但下一秒，欧文的笑容就僵硬在了嘴边，面色尴尬的看着阮淼淼走在前面的背影，他知道阮淼淼是长高了些，但欧文此刻简直怀疑会不会是自己也缩水了，身上的衣服大得有些夸张，分明是短袖，却硬是被欧文穿出了中袖的感觉，长短也很不合适，只怕脱了外裤连内裤都不一定看得见。
　　欧文一脸苦闷的急忙把长出一截的衣服扎进裤子里，脑子里莫名飘过一些低俗的画面，如果现在不是正值光天化日之下，欧文真是觉得这衣服穿在自己身上要有多色情就有多色情。
　　都不怎么愿抬头的赶上阮淼淼的步伐，谢谢两个字就像根鱼刺一样卡在嗓子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这或许并不是难为情，而是欧文有点接受不了这样的转变，同时也充满了某种说不清的困惑。
　　阮淼淼看了看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微微皱眉的转移开视线，喉结因为下咽的动作而明显滚动。
　　「看！是欧老师！」
　　「欧老师回来了！」
　　「欧老师你去哪里了？」
　　两人仿佛各怀心事的走完一段不安稳的山路后，正吃了午饭在空地上玩耍的孩子们，看见欧文回来都前呼后拥的围了上来。
　　学校里的老师得知欧文一夜未归，也很是担忧的上前询问，欧文简略的解释说不过是遇见熟人而错过了回村子的车，大家这才放心下来，目光便纷纷落在了欧文身后的不速之客身上，孩子们也伸长了脖子好奇的打量。
　　欧文连忙拉过阮淼淼向大家笑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
　　「天使！」小佳双眼放光的大声道，「是欧老师画上的天使哥哥！」
　　小佳话音刚落，孩子们瞬间炸翻了锅，围到阮淼淼跟前，猛盯着他脸瞧了又瞧，弄得阮淼淼一阵手忙脚乱。
　　「对对对！就是那天欧老师画的天使哥哥！」
　　「原来天使真的这么好看！」
　　孩子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其他在场的人包括阮淼淼都听得一头雾水。
　　「天使……？」
　　欧文见阮淼淼问着朝自己投来视线，真是要命了，接二连三的窘迫让欧文简直无地自容，真不知是该怪自己那张速写画得太像，还是该怪孩子们眼力太尖。
　　「这其实……那个……」欧文不愿看阮淼淼的脸，焦躁得连手都不知往哪里放，摸了摸鼻子，又挠了挠脑门，实在说不口缘由，也只能同样的微微点头。
　　阮淼淼皱着眉，显然不明白欧文是什么意思，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冲上前的小佳拉住了手。
　　「天使哥哥，你怎么没有翅膀呢？」小佳看了看阮淼淼的背，有些失望的说着，「没有翅膀，你怎么飞去天堂？我爸爸说天堂是个很美的地方，小佳也好想飞过去看看。」
　　阮淼淼看着小佳，露出一丝和善的笑容，连目光都瞬间变得柔软，蹲下身子想了想笑道：「就算哥哥没有翅膀，也能带你飞，信不信？」
　　小佳歪着脑袋不确定道：「真的？天使哥哥真能带我飞？」
　　「嗯，想飞还不简单。」
　　阮淼淼轻捏了下小佳的脸蛋，起身就抱起小佳跨坐在自己双肩上。
　　「哇！好高！好高呀！」小佳兴奋的叫着。
　　「坐好了，我们起飞了哦。」
　　阮淼淼笑着举起小佳的双手，就在空地上稳稳的跑起来。
　　「飞起来了！飞起来了！欧老师！你快看小佳也可以飞了！」
　　欧文不仅看见了，也看痴了进去，因为他从没见过阮淼淼笑得这样开心，像孩子般的笑容和小佳的一样的纯净而自然，正午的阳光洒在两人身上，荡漾出和谐的光芒，直视着在阳光下欢快小跑的少年，欧文抵挡不住强烈的光线而微微虚眼，就算双目已被刺痛，却仍旧不愿转移视线。
　　其他的孩子也吵着闹着要玩儿，阮淼淼倒一点不觉烦，耐心的带着他们玩儿，就算被折腾得满头是汗，却还是笑容依旧如初，老师们见阮淼淼累得够呛，便急忙摇着铃铛，将孩子们逐个赶回教室中上课，阮淼淼这才停下来掏出裤兜里的手帕擦着脸上的汗水。
　　但谁知才擦了两下，阮淼淼手上的动作就戛然而止，微微启唇，有些惊讶的盯着手中的手帕，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转头就看向不远处的欧文。
　　欧文知道，阮淼淼或许也想到了和那时自己脑海中一样的画面。
　　「……对不起，我昨天还以为你在抱怨我不该来，我没想到你指的是……」阮淼淼走到欧文面前，垂着眼帘小声说着，脸也有点微红。
　　「没……其实……是我语气不好，」欧文不想气氛太过尴尬，急忙朝他摆手笑道，「你是知道的，我这人就是性格太急，那个……这手帕我帮你洗洗……」
　　阮淼淼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欧文见他的将手帕又放回裤兜里，也不明白他是因为客气还是不愿意。
　　校长得知阮淼淼是学校大恩人林子峰的儿子，很是热情的接待，硬是坚持让小灶房的大娘做了一桌子的菜，还说要把自己在学校的房间腾出来给阮淼淼住，弄得阮淼淼着实不好意思，虽然自己的爸帮助过这学校，但实质和自己本人并没有什么关系，见学校条件很是艰苦，阮淼淼便连连婉言谢绝校长的好意，说是和欧文挤一挤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