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泥下(34)
实在受不住了,就把脸埋在被子里。
让他放松,他就放松,让他翻身,他也听话地翻身。
……
梁北林没怎么折腾他,其实自从浴缸那次之后,梁北林都很克制。即便克制,即便很注意,程殊楠依然对这种事充满抗拒。
这抗拒不明显,但体现在每个细小的表情和动作里,他自以为掩饰得很好,以为梁北林不知道,还笨拙地做好配合。
今天尤甚。
发生那么多事,怎么还能强求他像之前那样纯粹。
梁北林的恨意,程家人的抛弃,早把他毁了。
动作突然停了,程殊楠不明所以睁开眼,和梁北林视线对上,一下子僵住了。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出了错,梁北林的眼神看起来很沉,盯着他的视线说不清是爱是恨。
沉默几秒后继续,程殊楠呜咽一声,脖子仰起,绷出一条紧致的弧线。
他两只手在空中乱抓,试图在梁北林冲刺的时候抓到一根浮木,好让他不至于溺死在这深海里。然而没人救他,他能抓住的只有梁北林而已。
完事后程殊楠躺在床上,四肢和腰像是不存在。他没管已经不能看的自己和床单,愣愣盯着天花板发呆。
梁北林回来,和他说了句什么,他也没反应。
以前上完床小嘴叭叭个不停,喊累喊疼,使唤梁北林给他揉胳膊揉腰,撒娇耍赖要事后温存,一定要抱着睡才行。即便有时候累到手指头都不想动,也要一定贴着梁北林。
现在好了,几天说不了几个字。偶尔说句话,还是梁北林不爱听的。
梁北林将床单从他身子底下抽出来,扔到一边,懒得换新床单,干脆直接躺下。
“我爸从小不喜欢我,嫌我是废物,什么也不会。”程殊楠突然开口,有些嘶哑的嗓音打着颤,“我过的怎么样,他应该……不会关心,我没什么用的……”
他眼睛还是盯着天花板,屋里只开了壁灯,他的脸在昏黄的光线中迷茫而憔悴。
“我、我以前不懂事,你想怎么还回来都可以。以后……我会尽量做好,你有什么需求,你和我说,我能做的,都可以做……”
“还有、还有康……我只见过他几面,总共说过不到十句话。”
梁北林听他说了一会儿,问:“你是怕我要你,还是不要你。”
程殊楠很久没说话,他没法回答,因为不知道答案。
梁北林的呼吸声响在耳边,空气中漂浮着熟悉的味道。
程殊楠静静躺在床上,声音断断续续的,不知道怎么回答问题,就只能重复之前那些毫无营养的话:
“我以前不懂事,以后会改,我知道错了……我爸和我哥,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梁北林干脆坐起来,靠在床头,从这个角度,能看到程殊楠全身。
薄被被他拉到脖子,外面只露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原本是可爱的一颗脑袋,再配上一张矜贵好看的脸,是妥妥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小王子。可如今矜贵没了,只剩下小心翼翼的讨好。
“可他听过你弹琴。”
程殊楠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梁北林这句话的意思。
“……他那次来我家,问我弹的什么,我告诉他了,就再没说过别的话。”
“是吗?”梁北林语气平直地疑问着,“那你弹的什么,为什么要弹,弹给谁听的。”
程殊楠变得很不安,小声答:“是梦中婚礼,想求婚用……弹给你听的……”
“既然是弹给我听的,”梁北林低头看着他,说,“那我现在想听。”
之前宴会上那场争执在今夜突然接续上。梁北林是不肯吃亏服软的人,他在程殊楠那里从未有过被动劣势的地位,即便当时争论没有结果,目的没有达成,之后他也会抓住一切机会找补回来。
如今再提,程殊楠再也不能倔着性子说“我不弹”。
“好。”
程殊楠慢慢从床上爬起来,看起来没有不愿意,但一对又黑又圆的眼睛很空,湿乎乎的。
又问:“去琴房吗?”
梁北林很深地看着他,没接话,而是说:“我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把程殊楠曾经说过的话重复一遍,然后平静地说:“既然如此,你换个人跟,说不定是好事。”
程殊楠下床的腿发软,整个人跌在地毯上。但他顾不上别的,立刻爬起来去抓床垫边缘。他想抓住点东西,好让自己能稳住身体,可他手里一点力气没有,床笠抓了几把都没抓住。
“……不要!”
他最后跪趴在地毯上,吓坏了,哭得喘不上气来,瘦弱的脊背拱起,发出毫无规律的颤抖。
他无法判断梁北林说的是玩笑话还是真心话,只知道眼前很黑,长绒地毯扎得他膝盖很疼。
“小楠,”他听见梁北林叫他的名字,一双手慢慢压在他背上,而后说,“你真的对我一点信心也没有啊。”
程殊楠只会摇头,眼泪甩到地毯上,很快留下一块暗沉的痕迹。
信心这种东西,早在家人离开时就没了。他现在就跟随时能易手的玩意儿一样,被扔来扔去,想走走不了,不想走也由不得自己说了算。
梁北林没像往常那样任由他哭,两只手穿过他腋窝,像抱小孩一样将他提起来,而后放到床上。
程殊楠闭着眼缩在被子里,僵着身子不敢动,而后听见梁北林下床走去浴室,没一会儿脚步声回来,一块热毛巾捂在他眼睛上。
“睡吧,”梁北林的声音响在耳边,“没有的事。”
**
周末沈筠组了局,约着几个生意场上的朋友打马球。他求着梁北林一同去,梁北林球技好,能给他拉一下战斗力。
他开车来接,没用司机,见梁北林身后跟着人,咦了一声:“小孩儿也会打球?”
程殊楠低着头打招呼:“你好。”
沈筠:“……”
两人坐在后排,沈筠真成了司机,心里有些不爽,威胁梁北林“给我好好打”,还放狠话“把那几个龟孙儿打趴下”。
“人选好了?”梁北林嫌他聒噪,打断他。
“好了,咱俩打前锋,你进攻,我射门。”沈筠又说了两个人打后卫。
梁北林说不行,要换下其中一个人。
“少一个人怎么打?”沈筠问。人选都是定好的,他自认为技术都可以,临时换人,让他去哪里找替补。
“我和小楠打前锋,你俩打后卫。”
沈筠:“……你确定?”
不但阵容换了,打法都要换?
沈筠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安静坐在后排的程殊楠,细胳膊细腿,蔫头耷脑,瘦得像是营养不良,别说参加对抗性这么强的运动,怕是跑一百米也能累瘫了。
但梁北林这么说,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沈筠向来相信他。想当初这家伙刚回域市,很多难啃的骨头都啃下来了,不可撼动的昌存集团也被他一步步蚕食,他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可真当穿着马球衫、戴着头盔和护膝的程殊楠出现在场上时,沈筠担忧地问梁北林:“这是什么折磨人的新手段吗?你确定他能完好无损地离开这里?”
程殊楠看着比在场所有人都要小一号,再加上他原本就瘦弱,感觉马跑快一点,他就能摔下来,遑论打球了。
梁北林冷冷地说:“管好你自己。”
开场两分钟,沈筠迅速对程殊楠改观。
程殊楠作为2号球员,主要负责组织进攻和将球传给1号梁北林,两人在球场上攻防配合十分默契,一看就有过多次比赛经验。
程殊楠打起球来也不像平常那么弱鸡,策马驰骋,颇有点英姿飒爽的味道。
第一个赛段结束,梁北林已经进了两个球。节间休息3分钟,沈筠兴致高涨地给程殊楠递水:“小孩儿,干得漂亮!”
因为剧烈运动,程殊楠面颊绯红,呼吸有点急。不过整个人倒是恢复了一点神采,没有出门时的死气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