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没乐园(2)
音响声音停了,他们也停下来。
这些手碰手,嘴亲嘴的动作,在他们之间是经常发生的,从步入青春期开始,他们就在一步步越界,出格——他们从小就如此亲密,这几乎是必然的结果,甚至没有人去追究对与错。
隋陆的呼吸有些重,他扯了扯T恤下摆,偏头靠在了陈津南肩上,呼吸扑着他的锁骨。
油田大院在市里的位置偏,隋陆今晚坐公交赶回来,明早还要回医院,实在有些累了。靠着靠着,他开始往下滑,似乎是想枕在陈津南腿上。
小春呜了一声,识趣地爬下陈津南的膝盖,窝到长椅边上去了。
陈津南也很习惯这个姿势,他轻轻揉着隋陆的耳朵,拇指从耳后滑到下颌线,反反复复,像在玩什么游戏似的。
半晌,隋陆抓住他的手,盖住眼睛,嗓音有点哑:“别碰了。”
他底下要硬得遮不住了。
他说不碰,陈津南就不碰了,弹开落在隋陆衣服上的一只小飞虫,轻轻打了个哈欠。
八月底,蝉鸣渐落,夜风已经掺上了些许凉意。十点钟的整点报时从厂区远远传过来,他们该回家了。
*
杨荆兰其实是隋陆的奶奶。
小学二年级那年,隋陆跟随父母搬回油田大院,之前他们一家一直住在省会,只有暑假回来。
所以按照相处时间来算,作为邻居的陈津南,才是杨奶奶一手带大的小孩。
陈津南跟杨奶奶感情深,完全不输亲孙子。
小时候,他妈妈上夜班,都是把他放到隔壁的奶奶家。奶奶以前是当兵的,后来和爷爷一块,转业到了油田。奶奶会给他讲很多打仗时候的故事,会给他烙玉米饼,教他唱部队里的歌。老伴走了,儿孙都不在身边,没人听奶奶说话,有了这么一个小孙子,奶奶总算是不寂寞了。
这几年,奶奶的身体越来越差,精神也开始恍惚,时常看着爷爷年轻时穿军装的照片流泪,说要回二野老部队去,去看看大别山的老战友。
陈津南知道,奶奶是想爷爷了。
可他不想让奶奶这么快就去找爷爷,他舍不得,奶奶还没看见千禧年呢。
这一年是1999年,人们口中的千禧年,正在缓缓接近。一个千年即将结束,人们躁动、不安,又怀揣着好奇和希望。
无一例外,每一个被赋予特殊含义的时间节点,都将由盛大的庆典开启。长湾油田在这一年建成了水上乐园,投资了度假村,所有相关产业都在稳步丰收,这无疑是这座老牌国企的高光时刻,而合唱比赛将是它给这片土地的献礼。
这一年,隋陆和陈津南十六岁。
过完这个暑假,他们将升入高二,面临文理分班。不过长湾中学招收的基本都是石油子弟,就算班级打散重排,同学也都是认识的关系。
对于陈津南来说,只要身边的一切都还是熟悉的样子,他就不用急着长大。
陈津南长得慢,似乎永远比同龄人迟钝,他妈妈对此也很发愁,都十六了,不能再这么没心没肺了,容易吃亏,受欺负。
可惜这个十六岁的夏天都快过完了,陈津南依旧没什么长进,相比关注自己身上的变化,发愁自己的学业和未来,他的头一个愿望是希望奶奶和小春能慢一点变老,还有隋陆……隋陆要是能一直在他身边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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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马,我爱吃。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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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日头正盛,油田大院前面的马路上少有行人,路口的音像店在放港台流行歌,孤零零地热闹着。
陈津南把自行车停在公交站旁,躲在阴凉底下发呆。
刚才骑车出了汗,泳裤黏在腿上,裆部紧紧勒着腿心,再加上外面还套着一条运动短裤,实在闷得难受,他总想伸手拽一拽,又怕别人看见,只好忍着。
52路来了,没有几个乘客,在油田大院下车的也只有隋陆一个。
隋陆穿了一件纯白色的Polo衫,不过领口的两颗扣子都没系,衬得整个人很干净,也不至于拘谨。他一眼就看到陈津南,小狗一样等着自己,眼神亮了一瞬,背挺起来了,不过很快又蔫巴了,没有像预想中那样跑过来。
“怎么不高兴?”隋陆鼻尖上噙着汗,坐到他旁边,隔着衣服,摸了摸他的肚子,问:“吃中午饭了没有?”
陈津南皱起眉,嗓子里像闷着一团热气,黏糊得厉害:“游泳池关门了,说是维修,要下周才开。”
“早知道不让你跑回来了……”
他早早换好了泳裤,出门接隋陆,路过泳池才看到门口贴的通知,可这会儿再给隋陆打电话已经晚了。
“没事,”隋陆倒是没在意这番折腾,牵着他站起来,“先回家吧,今天太热了。”
“奶奶明天就回来了,惦记你呢。”
“南南,别不高兴。”
他说着,从兜里掏出两块喔喔奶糖,一块是黄色,一块是蓝色,天气热,被捂得有些化了。
陈津南挑了黄色的,撕开包装含进嘴巴里,这才笑起来。
他想骑车载隋陆回家,但隋陆没让,只好乖乖坐上后座,抓住隋陆的衣角。
树影掠过脸颊,音像店的吵闹越来越远。
大院附近有家西饼店,隋陆没骑进院里,而是径直往那边去了,陈津南意识到后,拽了下他的衣服,“欸,我不饿呢。”
隋陆一言不发,停下车子,进去买了一个奶油面包。
椭圆形、烤得焦黄的面包从中间切开,夹着满满的奶油,卖一块五毛钱。
家里该换煤气了,开不了火,孟勤又着急去值班,便留下了零钱,让陈津南自己对付一顿。陈津南本来不觉得饿,还想游完泳再和隋陆一块吃饭,结果一闻到奶油的香味就被勾起馋虫了。
刚进大院,他已经坐在后座上,捧着面包,偷偷咬了一口、又一口。
大院里的家属楼都是八十年代初盖的,五层高,陈津南家和隋陆奶奶家住对门,一楼,带个小院。他俩把车推进陈津南家的院子,小春听见声音,在隔壁叫了几声,顺着隔墙边的洞钻过来了。
陈津南把吃了一半的奶油面包塞给隋陆,“你吃,我去换裤子。”
他在隋陆面前一向是没有戒备心的,房间的窗户正对着院子,他没拉窗帘,直接开始换衣服,脱泳裤时差点没站稳,而后又光着腿去找内裤穿,一楼光线暗,窗玻璃上透出一个摇晃的影子。
等他再出来,已经换上了背心和短裤,都宽宽大大的,穿着直晃荡,挨不住瘦白的四肢。
“你要抄我的作业吗?我除了语文和英语,都写完了。”
隋陆给小春喂完水,换鞋进门,说:“你帮我抄。”
“字不一样啊……”
奶油面包,隋陆只咬了一口,还没咬到有奶油的地方,陈津南抬起胳膊,喂到他嘴边,看他吃到了奶油,这才满意地笑了。
隋陆跟着他进了卧室,俯身亲他的耳朵,嘴唇的触感温凉,“收上去又没人看。”
陈津南觉得痒,一边笑,一边认输似地捏他的手指,“知道了知道了!”
书桌挨着床摆放,隋陆坐椅子,陈津南坐在床边。陈津南帮隋陆抄物理作业,隋陆写剩下的英语作业——上初中的时候,他俩就经常这样分工。
抄作业很无聊,陈津南懒懒地趴在桌子上,手腕机械性地动着,忽然想起了什么,搁下笔,去摸隋陆的裤兜。运动裤的口袋做得深,手伸进去,几乎能碰到腿间的部位,他摸到那颗蓝色包装的喔喔奶糖,便退了出去,丝毫没意识到哪里不对。
隋陆却感觉自己被轻轻挠了一下,笔尖一顿,再也无法集中注意力。
很快,他闻到奶糖的香味。
陈津南换下来的泳裤被随手丢在了床尾,皱巴巴的,和它含着糖的主人一样,无知无觉地散发着吸引力,不知道遮掩。
隋陆耐着性子写完最后一道单选题,扔下笔,躺倒在陈津南腿上,用手臂挡住眼睛,舒了一口气。
“南南,陪我睡午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