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宜忌(2)
荀或发了消息以后就去整理小书包,上午十点半第一节 课是灭绝师太的生化,必须靠零食续命。欢欢喜喜地灌了一口肥宅快乐水,打了个二氧化碳嗝。
俞斐结账回来,说走吧,带你见识下狗爷真面目。
其实季玄想象得到,这副性格这种声音的男孩,应当不高,双瞳漆亮,笑起来会很阳光。季玄甚至是带着期待地想象着,细微处如发色也给他安排了,褐的,在太阳底下丝丝飞金。
然后季玄察觉不妥,一昧堆砌美好是个很危险的信号,因为这种想象方式只适用于勾勒梦中情人。
……虽然确实,很梦中情人。
褐发娃娃脸大眼睛,笑起来左边一粒小犬牙,完全取向狙击。
季玄确认自己是gay的过程并不曲折,他察觉自己无法对女孩动心,于是在某权威网站做了份性取向测试,从此沉默寡言。
向来冷静审视自己对同性的想法,稍有异兆便压制扼杀。
但是荀或不一样,他不一样。
在看见他的那一刹那,季玄冰山外壳里一颗心就跟磕了药似地狂跳,瞳孔放大,呼吸加速,手心出汗,多巴胺肾上腺素睾酮荷尔蒙咻咻咻全部超标。
他警觉地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对自己有着与生俱来的致命吸引力,能够唤醒自己作为动物原始的择偶本能、一种单凭气味相爱的莽撞。
季玄将情感禁锢了这么多年,荀或像把利锐的剪,咔擦一声绳索皆断,多年努力皆全白费,爱意在四肢百骸窜逃游走,再关不回去。
而他的命中注定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这哪来的野男人?”
荀或一脸嫖完就报警的无情,分明不久前才在微信里亲切招徕。俞斐骂他什么野男人,介绍说这是季玄,404新室友。
荀或翻脸比翻书快:“噢!你就是小鸡同学!”
季玄用了几秒才联想到小鸡是小季的谐音,再次为荀或自来熟的程度惊讶,他与初次见面的陌生人相处起来简直毫无障碍,连玩笑都开起来了:“不过你长这么高,不该叫小鸡,该叫高尔鸡,哈哈哈哈——”
俞斐:“不好笑。”
“哈、哈……”声音干巴巴地小了下去。
四人寝,房间里还有一位,等荀或安静下来他才自我介绍:“褚臣,褚是衣字旁加个者,臣民的臣。”
“你可以叫他猪。”荀或立刻补充。
404是间动物园,俞斐叫小鱼,褚臣叫小猪,荀或……季玄错认过他的姓,很明白他为何自称狗爷。
“哈哈哈哈小鸡同学,”荀或拍了拍季玄的肩,“你注定是我们404的人!”
这句话更加深了他们相遇的宿命感。每年医学院退寝外租的人都不少,404号房不过是许多有空床的寝室之一,偏偏就是季玄住了进来。
一个在马来西亚,一个在中国,飞越2587公里,从此生命互相交集。
第2章 1月14日 忌拥抱
荀或老家在本省一个小县城,半小时的高铁就到。
荀父在医院值班,母亲在杂志社开会,季玄下了高铁来到荀或家里时,只有一条狗来迎接。
也不算迎接,这只拉布拉多呈液体状在地上流动,似极一滩烂泥,面对多月不见的小主人只懒洋洋地汪了一声。
倒是荀或比狗像条狗,又蹦又跳,看不见的尾巴疯狂乱摇。“餐餐!”他嗷嗷大叫,“餐餐我想死你啦!快让我抱抱!”
餐餐高抬贵爪,躺在地上划拉个来回,权当欢迎。
荀或硬是把它拽了起来,揽着脖子箍紧了,老父亲泪如雨下:“荀餐餐,你好懒。”
“汪……”
季玄锁上外面的防盗门,却迟迟没关上里面的木门。荀或回过头看为什么,季玄目不转睛地盯着门上的花环。
两根铁丝拧成个弧形,满满当当扎了半圆色彩斑斓的布花,间中嵌了两三盏小铃铛,下面挂着一块桃木板,以黑色墨水花体印刻“Wele Home”。
“我妈买的,”荀或说,“她就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别看了,快来撸狗。餐餐,这是你鸡哥,鸡哥,这是你狗弟餐餐。”
荀家有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捕梦网、LED照片墙、矮梯花架、小狐狸饰挂,整个家居风格非常ins。
玄关处放着一本单向历,被撕到了今天的日期,1月14日,忌拥抱。
阳台里养了很多植物,实用与观赏价值并重,有水仙月季也有小辣椒和葱。季玄留意到阳台一角排着几盆多肉,顶上瓷砖用透明宽胶贴着张白纸,马克笔歪歪斜斜地写了四个大字“小荀养的”。
年岁久远,字迹都已被洇开,每道撇捺都起了毛边,印在透明胶上像一层光晕。
他们的出租房里也有植物,孤苦伶仃一盆玉露,原是这里一员,被荀或带去上大学。
天还阴着,荀或面朝小区花园伸了个懒腰。
“你家人也叫你小荀吗?”季玄难得开口问话。
褚臣俞斐都尊称荀或一声狗爷,约莫是因小狗小狗地叫着太奇怪,季玄觉得狗爷也奇怪,他从来唤他小荀,没想歪打正着喊中了他的小名。
“小时候的事了,”荀或指着阳台另一角,上面用同样的白纸透明胶贴着“大荀养的”,“我爸叫大荀,我叫小荀,现在已经不这么叫了,都直接喊荀或,连名带姓,伤透我心。”
荀或的母亲是位冻龄美人,褐发娃娃脸大眼睛,荀或毫无偏差地继承了她的优秀基因,一看就是母子。
季玄紧张地问好:“阿——”
“什么阿姨!”荀或一掌印上他肩膀,“叫姐姐!”
季玄便老老实实地喊:“姐姐好。”
孟朵笑得花开朵朵:“你就是小鸡呀,荀或那东西天天念叨你呢。”
果然连名带姓伤透儿子心,而且很自然地受下了这姐姐的称呼。
孟朵是Boyance的女主编,一本小时尚杂志,定位是给女人看的男人装,翻起页来哗啦哗啦眼花缭乱全是帅哥,眼光早被养刁,季玄却能满分符合她挑剔的审美,得到她一句:“你长得比照片还俊!”
“那当然了!”荀或嘚瑟。
季玄五官偏西方,鼻高目深,窄脸薄唇,棕皮,最抢眼是一米九的高个,整个人沉稳得像座山,除了可靠还是可靠。荀或一米七,站他旁边就是四个字:小鸟依人。
孟朵一手托着侧脸,笑得发上串串波浪起伏:“小鸡呀,那么——”
荀或心里一咯噔。
“我们家小荀有女朋友了吗?”
荀或立刻双手合十痛哭流涕,将预演过的彩排搬上正式舞台:“孩儿不孝,是孩儿不孝啊!我就不该学医,医学狗就不配有女朋友!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秃了少年头,空悲切。”
孟女士掐腰厉声:“你爸也学医的,为什么他就找得到女朋友!”
“那是他积了八百辈子的福!像您这样秀外慧中的完美女性,实在可遇不可求!我这世人就立志要找个像您这样的老婆,又好看又能干,还能温柔体贴包容我所有坏习惯!”
“你继续放屁!二十好几了女朋友还没得一个!书读得一般般,妞也不懂泡,你太浪费我给你的这张脸了!”
荀或缩成一小粒,任由荀妈妈发飙,不敢吭声。
荀妈妈开朗泼辣,荀或的性格一半糅杂自她,一半源自他爸爸。
季玄接触过荀或的父亲,今年大四开学时,也就是半年前,荀主任来市里给在非典中逝世的恩师扫墓,带上了荀或,而荀或带上了他。
季玄那时就了解到荀家成员的相处模式很不传统,家长与孩子之间没有半点阶级隔阂。在这种家庭环境下成长的荀或,连一道眼神都充满了亲和力,在他面前孤僻如季玄也卸下心防,认识不过一年半,竟跟着他回家过年,而不回马来西亚阖家团圆。
虽则从来没有阖家团圆这件事,不过是飞灰飘蓬。而荀家像个火炉,将他亲切招揽进怀,吞没以温暖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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