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形弥合(190)
罗晏一怔,没想到许四季真的问了出来,匆忙就打算岔开话题。当初市局里一片混乱,大家心里都压着沉甸甸的石头,季君昱让他们把巫渊做手术的事情瞒着许四季,怕她心里太乱太难受,如今这事也只有罗晏知道得多点。
“四季,”季君昱考虑了许久,才慢慢说道:“巫渊做了心脏手术,情况不太好,等星然那边情况好点了,你们来看看他吧。”
许四季的脑子里“嗡”得一声,差点把手机扔在了地上。那些喜悦的事情在此刻瞬间粉碎,她没有想到,在一切事情都往更好的地方发展时,有人正站在生死线上挣扎,或许他们不得不要经历一场阴阳之间的离别。
她整个人有点恍惚,跌跌撞撞捏住了罗晏的胳膊,哽着喉头问到:“你们都知道了对吧?就只有我是个傻子?”
万一这一面,这最后一面,该怎么办。
第150章 我也爱你
那天,铺天盖地的新闻都在报道着这桩历经三十年,终于成功告破的巨大冤案。无数闪光灯透过喧闹的人群,对着元磊和罗晏拍个不停。
其实他们更想采访季君昱,那个冤案主角之子,亲自参与父亲冤案的调查,这一切都像是一个传奇故事,不自觉就会吸引人去了解,报道出来绝对是一个感人肺腑的流量密码。
可是他们谁都没见到那个活在大家口中的人。
最初他们都以为这个人在躲,到了后来又担心他是否受了重伤,毕竟那天的爆炸确实造成了不小的轰动。不过只是传言飘荡着, 谁也不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其实他没有在躲,也没有受伤,只是再等。
盛开的红玫瑰枯萎了,舒展的花瓣多了一圈焦黑蜷曲的边,花心出现了些许褶皱,看起来软趴趴的。季君昱把花从玻璃瓶子里拿出来,扔在一边的垃圾桶里,换上一支全新的、鲜活的红玫瑰,香气沾染在他的手指上。
陈星然出院了,好像除了剃秃的头发,当真没留下什么后遗症。闻子晋也被提起公诉,月底开审。连庞宇都接受了第一轮植皮手术,情况不错。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这段时间,于成和来过医院好几趟,最后一趟直接把办理好的文件全部转交给了季君昱。季君昱自然不愿意要,他不需要泽昇,不需要花不完钱的钱,不需要空荡荡的没有半点人气的房子。
更何况,拿到了这些东西,就相当于履行了巫渊的意愿。可这人分明还活着,为什么要提“遗愿”二字。
天气越来越热了,杜金水的婚礼也慢慢逼近,她和唐朝来医院看过巫渊,杜金水虽然不是这个领域的专家,但毕竟在临床待过这么多年,看着巫渊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先前季君昱还能说出类似“那要不我嫁给他冲个喜”之类的浑话,到了现在,他也只是木然地看着巫渊,思考着是不是这一切真的这样的。
醒不来,死不去,永远陷入一场光怪陆离的梦里。
许四季踩着高跟鞋,一把把病房的门推开来。
巫渊住的是这个医院里最好的单间病房,安静、干净、明亮、宽敞,甚至比许多所谓五星级酒店都好上不少。许四季这一番动静,在病房里格外聒噪。
许四季进来也不说话,直接把包往床上一扔,掏出了一大包纸叠的金元宝出来。季君昱自然认识这是什么,乡下扫墓人们总是会烧些元宝纸钱,寄托自己对于已亡人的思念。
不过许四季这一套,他还真的没看懂。
“四季……”
“嘘!”许四季神神秘秘地瞥了季君昱一眼,接着恶狠狠瞪了床上的巫渊一眼。
她一手捏着纸元宝的角,另一只手按着打火机,红蓝交集的火焰一下子蹿得老高,吓得她一哆嗦,赶紧把纸元宝又往上拿得高了一点。
她清了清嗓子,故意用严肃的语气威胁道:“巫渊,我不知道昏迷的世界有什么好的,能让你这么流连忘返,把我们小昱折磨得都瘦了这么多!”
这话倒是不假,巫渊昏迷了三周,这三周里,季君昱除了上厕所,几乎寸步不离病床,人也肉眼可见地瘪了下去。季君昱没去刻意称过体重,但是肚子和大腿上的肉明显少了太多,让许四季心疼得不得了,每次过来都要给季君昱买点肉食补补,但是这人的脸颊陷下去之后,好像再也没办法恢复到肉嘟嘟的样子了。
“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要不然你给我立马醒过来,要不然我就把这些元宝给你烧过去,直接帮你推进度了。我还叫了吹唢呐的人来,保证让你风风光光。”许四季咳嗽了两声,示意门外的人。
季君昱的视线往门外一看,果然有个人拎着唢呐,正在门外探头探脑,尴尬地朝着季君昱打了个招呼。
“不醒是吧,行,巫总,你在逼我。”
眼看巫渊就是半点反应都不给许四季,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从包里又掏出了一个盆子,直接在盆里开始烧元宝,脸蛋被气得鼓鼓的,又心酸又好笑。
“行了,四季。”季君昱无奈地挠了挠鼻子,觉得整个身体都在抗拒许四季这种奇怪的做法——关键是门外那些好奇驻足的人,每个人都在盯着他们看,让他的脚趾都忍不住扣地了。
许四季这次却十分执着,瞪了一眼季君昱,手上的动作根本不停,硬生生把一大袋子的纸元宝都烧完了。黑乎乎的纸灰躺在盆子里,这一番操作,直接把屋里都搞得乌烟瘴气,季君昱叹了口气,叫不醒巫渊、阻止不了许四季,他也只能去把窗户打开,努力不让自己呛死在这里。
烧完纸元宝还不算晚,许四季拍了拍手上的灰,一阵咳嗽之后,居然当真冲着外面的人招了招手,中气十足地说道:“来,给我吹!”
季君昱一下子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赶紧抓住了许四季的胳膊,低声问道:“四季,你到底要干嘛?”
“我今天就非得把巫渊给恶心醒了,他不是挺信一这套的,我专门去找大师算了,这样就是能把他喊醒。”如果不是许四季整个红起来的眼底和挂在睫毛上的泪花,季君昱或许真的以为这人在胡扯。
人长期在崩溃的边缘行走着,总是会做出一些不太正常的事情,更何况本来许四季的脑回路就不太对劲,季君昱居然很轻易地就接受了这个设定。恍惚间,他觉得自己比许四季先疯了。
她挣脱了季君昱的牵制,偷抹了一下眼角,恢复了那种趾高气昂的姿态,领着那几个吹唢呐的人走到床边,示意他们开始。
吹唢呐的人面面相觑,他们原本以为这位金主只是开玩笑,谁知道真有人斥重金干这种离谱事。
“许小姐,给活人吹白事的曲子,真的不吉利啊。”那人还是犹豫,踌躇着不敢抬起唢呐。
“哎——”后面那个拿锣的人一声喊,差点把锣给扔在地上,铜锣撞在了床角,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咣”,很难不吸引这几个人同时看向他。
这可把他急坏了,脸都憋得红了起来,指着床上躺了大半个月的人,喊到:“醒了,醒了!”
季君昱一愣,几乎是瞬间冲到了床边,朝着巫渊看去。许四季推开了挡住的吹唢呐的人,跌跌撞撞往床边跑去。
巫渊半睁着眼睛,眼珠子微微转动,瞥到了床边的季君昱。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是嘴角挂上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总归带了点人间的气息。
“巫渊,醒了。”季君昱蹲在床边,轻轻牵起了巫渊的手,那双冰冷的手动了动,也勾住了他的指尖。
唢呐二人组看见这幅场景,也知道没自己什么事情了,悄摸走出了病房。
许四季捂住了嘴,眉头皱在了一起,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她没发出任何声响,只是站在巫渊的床边,眼中充盈着泪水,喜悦和欣慰却比悲伤多得多。
“好吵,怎么回事?”巫渊的声音很低,带着丝丝低沉的沙哑,头轻轻靠着脸边的枕头,歪着头看向季君昱。
季君昱摇摇头,轻轻抚着他的手背,回答道:“没事,大家在欢迎你回来。”
许四季拼命地点头,发出了轻微的抽泣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