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形弥合(178)
季君昱的心脏忽然被人捏住了,迅速涌入的血液快要炸裂,他的眼睛瞪得老大,瞳孔极速收缩着,睫毛轻颤,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是那个孩子放开了他的手。
他不是没有想过,只不过每次只是开了一个头,他就会强行将这些念头从自己脑海中剔除。他宁可将这些都归为自己的责任,背着一个沉重的枷锁,带着遗憾和痛苦行走在这世上,总比无牵无挂来得好。
世道如今,他竟然想不清楚,究竟什么才是对自己的真正的惩罚。
巫渊咬着牙,面目狰狞,却发出了极其嘲讽的笑声,“季君昱,太穷了,我们当时太穷了,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你当真以为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可以养活一个残废吗!我们拿什么吃饭?拿什么做手术?你当真要让我一辈子坐在轮椅上一辈子都是废人吗?这样的苦日子,你一个人过去吧。”
季君昱不住摇着头,泪水糊在他的睫毛上,眼前的窗也变得模糊。他忽然疯狂挣扎着,想要将这些束缚住自己的绳子全都挣脱开,椅子被晃着,椅子腿磕着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季君昱发出低沉的怒吼,绳子将他的胳膊勒出了血,粗糙的刺扎进了他的肉里,需要静养的左侧小腿再次被鲜血沐浴。
“你看,这样多好,我让你一辈子都记得我,一辈子活在阴影里,而我成了有钱人,我成功逃离了。”
巫渊死死按住季君昱的肩膀,将半站起来的人再度摔回椅子上。
“你当真以为有人能舍弃泽昇的财富吗?我只是想要最后用一用季冬愿这个身份,利用你扳倒闻子晋罢了——对了,你知道一个盲人恢复光明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是扔掉他的导盲杖,就算这曾经充当过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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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君昱!不要听他的!他在骗你!!
第140章 绑架又放
其实季冬愿走后的第一个冬天,也很冷。
杨勇家的铁树被冻死了,坚强生活了十几年的铁树最终留在了那个冬天,刺状的叶片一点点变成了枯黄,在树根处腐朽。那年雪下得很大,积雪已经到了季君昱的小腿肚那么高,他还是改不掉喜欢看雪的习惯,往杨勇家楼下的门口一蹲,能看雪看上大半天,鼻子脸蛋都冻得通红。
只是没了可以等的人,雪也只是雪了。
渐渐的他不再傻乎乎蹲在楼下的雪地里,学着融入杨勇的家,和杨慧慧一起窝在温暖的沙发里,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学校里的事情。那时候的杨慧慧还是个没轻重的小孩,聊着聊着就说起了季冬愿。
她心疼这个弟弟,根本不敢想,如果当年杨勇没能找到他怎么办,那么小一个孩子真的能在偌大的越城活下去吗?城市是最残忍的丛林,强者取胜、适者生存在不断洗刷着这里。
谁知道季君昱倒是没所谓,顺手拈起一个薯片,“能活啊,我去打工 让冬愿继续上学,他未来肯定是有大成就的人,到时候我们兄弟俩会吃喝不愁的。”
杨慧慧皱皱眉头,并不赞同他这个幼稚的想法:“你怎么知道他想让你放弃学业供养他,如果现在我告诉你,我爸失业了,我要辍学来养你,你会是什么滋味?”
季君昱一怔,诧异地抬起了眼眸。
那是他从来没想过的。如果是他的话……季君昱摇摇头,他的到来已经给杨勇一家带来了麻烦,如果因为自己,让舅舅唯一的女儿也失去读书往上爬的权利,那他也太不是人了。
他瞬间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老大。
他是这么想的,那季冬愿呢?
温柔细腻和懂事,在很多时候,也意味着敏感。更容易受伤,更容易共情,更容易陷入痛苦与自责。这是生命对于季冬愿的一场阉割。
“永远都别说为了他好,而做一些让他难以承受的事情。这样的好和爱是负担,会压得他寸步难行。”杨慧慧心疼地摸摸这个弟弟的脑袋,小孩子很多时候都是单纯的二极管思维,他们善良,却很难去想那么多。
为了一个人好,就真的会掏心掏肺舍弃自我。
所以季君昱不相信巫渊的话,一句也不信。
这个人最擅长说些气人的假话,他要是信了,就是中了这人损己利人的招了。他怎么会不明白巫渊想要做什么,无非就是让他放下那些事情,让他不要再去纠结当年季冬愿走丢一事。
可是巫渊太自负了,他自以为最了解季君昱,认为季君昱是这个样子的,却不知道在季君昱的心里,早就没那么纠结这件事情了——执念中的人已经回来了,无论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于他而言都不再重要。只要余生能共度,又何必纠结当初。
那场盛大的凌迟早就在巫渊靠近的时候,自动取消了。
可季君昱没把这些话都说出来,而是依然保持着原本的样子,一方面是想要听听巫渊这人嘴里还能说出什么离谱的话,另一方面,他想要先安抚下来巫渊,假装顺着巫渊的一切话,因为今天还有更加重要的、更加危险的事情在步步逼近。
巫渊眼里满是猩红,泪水在红血丝当中兜兜转转,最终还是顺着眼角骤然落下。他深呼吸一口气,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到:“你最开始明明那么看不起我,敷衍、冷漠、拒绝,我真以为你是什么清高的人,现在呢?我们季警官是不是也动了一颗凡心,爱上我了?”
季君昱没有说话,他只是紧紧握着拳头,任由指甲死死戳进血肉里,留下红红的印子。
分明知道这些都是假话,都是巫渊故意刺激自己放下他、忘记他的话,可是季君昱的心脏还是忍不住一阵阵钝痛,好像一块石头径直砸到了脚上,躲不得,痛得不得了。
“如果你真的爱我,那你跪下来亲吻我的鞋尖,足够虔诚的话——没准我会施舍你,给你点钱,也抵得上你一辈子的工资了。”
季君昱的工资少,他们又不允许有什么兼职和闲活,工资和七零八落的奖金加起来,林林总总,当真比不过巫渊的“一点”股份。季君昱忽然想起来当时于成和说的,巫渊将自己的股份赠给了季君昱,于成和还调侃这以后季君昱就成了实质上的老板。而于成和兢兢业业大半辈子,不过还是个操心的命。
虽然是于成和的玩笑话,却让季君昱忍不住脊背一凉,想起了些不好的事情。人不会平白无故地立遗嘱。
巫渊的语气很强硬,带着淡淡的嘲讽,把最深的恶意发挥地淋漓尽致。
可是季君昱分明听见,他的声音在抖。
会哭吗?在偷偷抹眼泪吗?故意不出现在自己面前,一定在担心会忍不住哭出来吧。
季君昱多想把他抱在怀里,告诉他,这些不想要说出来的违心话,就让它永远腐烂吧。
“假装自己喜欢一个男人,真的很恶心,我忍了这么久,终于结束了。你滚!我不想再看见你!”巫渊发出低吼,一把将季君昱背后的绳结隔断,刀尖划破了季君昱衣服,在他的皮肤上留下长长一条白色印子。
季君昱被巫渊往前狠狠推了一把,一时之间重心不稳,跪在了地上,膝盖直直磕在了地板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只是听着都觉得疼得不得了。他愣住了,居然就跪在那里,一声不吭。
这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巫渊不该这样决绝,就像是……以后真的不再打算和他相见了一般。可究竟是不想见,还是不能见,生死隔着一座桥两重天,他不敢去想。
季君昱轻轻揉着自己的膝盖,心中的苦痛翻滚着。季君昱很想上去直接问巫渊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他是不是快要去做手术了,手术的成功率……是不是很低?或者说,他是不是就没打算活着回来。
可是季君昱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一旦这样做,就等于毁掉了巫渊最终要做的一切,直白又明晃晃地告诉这个人——“你看,你做的一切都没有用。”
如果真的这样做,巫渊还能好好上手术台吗?
满足他的愿望吧,就假装这一刻季君昱当真了。
“走啊!只要你敢回来,我就把你一辈子都囚禁起来,你猜妈妈会不会后悔救了我、生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