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形弥合(184)
人的痛苦并不相通,也没有所谓一见如故,可总有人希望你能过得好一点,哪怕在这之前从未谋面。老爷爷因为牵挂而痛苦,可讽刺的是,巫渊因为没了牵挂而痛苦。
计划很久的事情即将成功,他却没有半点欢欣愉悦,反倒是没了一直支撑着自己的事情,有些乏了。说放不下的,可能也就一个季君昱,他最终没能让季君昱爱上自己,也没能实现承诺中的一辈子。
海水不是咸的,是苦的。
衬衫被海水完全浸湿了,深色的衬衫有些透明,紧紧贴在他的身上,像是被人抱着,冰冷的怀抱带着巨大的安全感,沉入大海的太阳没留下一丁点余晖,海风吹过只剩下凉意。
夜晚的海边很冷,他跪在礁石上,看着蓝黑色的水不断拍打,阵阵上涌,澄澈的海水激起了白色的浪花,他俯下了身子,蜷缩成了一团,用头抵着迎风的石头,发丝不断向下滴着水,和他的眼泪混杂在一起,被海水吞噬。海是苦的,带着世人的疾苦奔往更远的地方。
“巫渊!”远远的有人在喊他。
海面亮起了灯塔,照得海水起伏,碎了一地浮光。
他猛得抬起了头,眼神中忽得亮了起来,他在期待着,心底的死灰也在瞬间熊熊燃烧——是于成和,不是季君昱,也不可能是季君昱。
他狼狈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他抓起了一把沙子,泄愤似的朝着大海丢去,指缝里都是湿漉漉的。看见他这副样子,于成和心里的那点怒火也灭了,他慢慢走近巫渊,“走了,回去了。”
“为什么他没来?他不会来了对不对?”
于成和拿着外套,将浑身湿透了的巫渊完全包裹起来,一边把人往车里拉着,一边解释道:“市局也出了事,现在大家都焦头烂额,季……”
“不是的,”巫渊摇了摇头,“是我告诉他,我不想再见到他了。”
于成和此时只想给巫渊一拳头。说不了是恼怒还是悲哀,这一地烂摊子让于成和也感到莫大的无力感。
可巫渊好像丝毫没感觉到于成和的崩溃,轻飘飘说了句:“手术吧,我要提前,现在我们回去就做吧。”
这时候于成和才忽然明白巫渊到底在等什么,他在等季君昱,他太矛盾了,分明亲手推开了季君昱,却又希望这人不要走,分明瞒下了季君昱,却又希望这人能在最后陪着自己。
可巫渊从来不信何必当初。
“手术吧。”巫渊态度强硬,瑟缩着也要再次强调一遍。他很奇怪,也太自我,可他早就没了自我,这份执着只剩下无尽的空洞。
因为巫渊执着提前手术,季君昱还能没能赶上见到清醒的巫渊。
于成和依然记得,巫渊上手术台之前,笑着和他说:“如果我没能活着出来,你一定要告诉季君昱,我用泽昇的股份和他换,换我和他埋在一起。烂,也得烂在一起,变成同一抔泥。”
生不同衾,死同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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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渡章,明天双更,是剧情的推动章
第145章 保全
“于成和,巫渊呢?”季君昱安顿好了陈星然那边的事情,乘着车到了泽昇私人医院,几乎是跑着到的医院走廊,气喘吁吁地靠着墙,问着站在门外的于成和。
于成和说巫渊十点进行手术,他九点一刻就已经站在了这里,为的不过是见巫渊一面,告诉他,他们之间的事情远远没有解决,巫渊必须好好活着出现在他的面前。
谁知道于成和的脸色几度变化,眼神也有些飘忽不定,解释道:“他强硬要求提前手术,四点半就进了手术室。”
季君昱一听,险些上前攥住了于成和的衣领。他知道巫渊是什么死性子,小时候偷偷跑走都能干得出来,这事不能怪于成和,他死死捏紧了手,试探着问道:“那他现在呢?手术结束了吗?”
“刚出来,在病房里。”(桃Tt-黄Hh)
季君昱短暂松了一口气,虽然和他预想的相差太远,但主要巫渊身体还好,那就都没有关系。他过来的时候,许四季刚刚睡下,林运和二组的兄弟还在守着庞宇和陈星然,陈星然的状况很好,可就是迟迟不肯醒来,他就像是睡着了一样,面目苍白地躺在洁白的病床上,被消毒水熏着,脆弱得好像快要消散了一样。
那时候许四季就趴在他的床边,沉沉睡了过去。林运悄悄给许四季披了一件衣服,看着季君昱一副放不下心的样子,安慰道:“他可能是在等罗队回来才肯醒,你们先去工作,这儿交给我和四季,需要道上兄弟的就和我说一声,我们都是编外人员。”
季君昱想了想,还是瞒下了巫渊手术的事情,他不想再在这时候给大家增加莫须有的负担,只是笑着拍了拍林运的肩膀,“谢了兄弟。”
于成和看见了,季君昱的眼底都是血丝,来不及剃的胡渣遍布下巴,看起来憔悴极了,不知道这是已经熬了多久。季君昱听于成和说巫渊在病房里,下意识地就要往于成和身后的病房里走,身体的动作早已经跨越了大脑的思考,在第一时间做出了指令。
于成和连忙拉住了季君昱,低声说了句:“他还没醒,医生说,不一定能醒过来了。”
季君昱一怔,猛得转过了头来,猩红的眼里瞬间聚满了泪水,只是这两天,各种糟糕的消息洪水一般朝着他袭来,迟钝的痛觉在这一瞬间爆发,名为理智的神经失灵了。
被于成和拉住的手腕血管瞬间鼓起,他好像很用力在忍着,泪珠子还是一滴一滴往下砸去。他的语气很平静,问到:“医生具体怎么说的?”
“能醒就没事了,不能醒的话,可能就永远醒不过来了。而且医生说他的求生欲不强,这样持续下去,不是最好的情况。”于成和想了又想,挤出了一种最委婉的说法。
“是因为我吗?””季君昱想起了那日并不算体面的离别,“我那天没把话和他说清楚,要不然他不会这么低靡。”
“要谢谢你没把话说清楚,不然依他这种性子,连手术台都不肯上了。”昨晚巫渊的行为让于成和一阵后怕,就算到了现在,他还是看不清楚巫渊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不知道那段他错过的童年里巫渊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季君昱推开了门,声音哽咽:“我先去看看他。”
那一瞬间,巫渊和陈星然好像重合了起来。
巫渊的脸色也很苍白,看不见一点血色,还有昨夜未褪去的浮肿,堆积在他的身上。或许是巫渊平常就更偏向不健康,他比陈星然更像是睡着了,如果不是身上贴满的检测仪器,和几乎快要停止的呼吸。
他的睫毛很长,平时紧张的时候总是会睫毛轻颤,季君昱就会故意逗他,看着他睫毛一抖一抖,强装镇定。季君昱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盯着巫渊闭上的眼睛,轻轻摸了摸他的睫毛。
他牵起了巫渊的手。
很凉,很软,原本十分骨感的手在此刻因为浮肿而变得“胖”了起来。
“傻子,听说你不想活了。”季君昱捏了捏巫渊的手,轻轻笑了出来,声音又轻又温柔,让门外的于成和都忍不住心酸了起来。
“是啊,你还有什么可挂念的呢,你放心我们能查出真相,放心四季能幸福生活,放心星然能考上大学,也觉得我能信了你那通鬼话。”
“可是你知道吗?星然受伤了,和你一样躺在病床上,不肯醒过来,我也根本不相信你放的狗屁。”
他起身拉开了窗帘,阳光跳过了窗,径直洒了进来,昏暗的房间里透进了希望,总让人心里轻快了点。
他转身再次走向巫渊,却直接坐在了巫渊的病床边上,侧着脸歪着脑袋看这人,好像这样看起来更好看了似的。他忽然伸出了手指,戳着巫渊的脸蛋,手术的伤口被包扎了起来,他不敢随便乱动,只能去碰一碰这些看似安全的地方——温暖的、柔软的、能昭示这个人还活着的象征。
“我告诉你,我早就知道你是季冬愿了,不说,是我觉得这些和你在我身边比起来,都不重要。你一直让我和过去和解,其实迟迟不肯和解的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