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九千岁[重生](130)
时光荏苒无情,匆匆而过,这一年来,景恒经历了楚地流亡、经历了中秋宫变、经历了死亡,甚至已经与齐圣宗的魂魄融为一体。
所有人都以为,那个曾经在奉天殿前为兄弟而落泪少年已经成长了。
他足够成熟、足够冷静,能够运筹帷幄,善于操纵人心。
可当谢停的生命在他流逝的时候,景恒依旧是曾经那个少年,他柔软而善良,表露出一个帝王完全不应有的情绪与冲动。
景恒说:“谢星驰,只要你活下来,我什么都能给你,你不要死好不好?”
可惜,这句话谢停没有听见,那块巨匾砸断了他的脊椎,他的五感正在消失,开始是眼睛,现在是耳朵。
谢停动了动,似乎有些慌:“景恒,你怎么不说话了?”
景恒立即握住谢停的手,他声音颤抖的不像话:“我在说啊,谢星驰,你听不见吗?”他握紧谢停的手,无措地看向凤明,火势蔓延过来,景恒对凤明说:“你带景俞白先走。”
凤明抬了抬指尖,轻轻擦去景恒脸上的泪:“我陪你。”
凤明回头看向景俞白,景俞白哭的更惨,在天寿山上他日日跟着谢停练拳,天上地下的疯玩,齐圣宗死的时候都没哭成这样,那时候景俞白还太小,不懂何为死别。
现在他懂了。
所有人都会懂何谓死别,帝王也不能例外。
死亡是永恒的公平。
谢停倒在血泊中,呼吸越来越微弱。
除了紧紧握着谢停的手,景恒坐拥万里江山,却留不住他朋友的命。
这是景恒来大齐后的第一个朋友,也是齐圣宗唯一的朋友。
谢停感觉到了不寻常的热,虽然他已经闻不到那股烧焦的味道,但仍然敏锐地察觉到,火焰正在着侵蚀这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景恒不该、也不能死在这里,谢停握紧景恒的手,合上早已看不见的眼,轻声说:“景恒,你走吧。”
惊雷又起,春雨再度随云卷来,细细密密地淋洒人间,不偏不倚地落在身上,无悲无喜,亘古如一。
第98章 正文完结
林花谢了春红, 太匆匆。
自那一场雨过后,京城的春季很快就来了,东南风拂绿燕山山脉, 永定河春水初升,两岸杨柳依依, 转眼间花繁叶茂。
桃花灼灼,妃粉香云仿佛一夜之间盛开, 又随清风而落随水逐流而去。
花自飘零水自流, 北地的春总是很短。
暗朱红色的宫墙一如往昔,极高极深,年年岁岁总是相似,宫里的时光宛若凝滞,十年百年, 转瞬即逝。
凤明身上蟒袍颜色比宫墙更鲜艳一些, 依旧是赤金补,八团蟒纹, 坐蟒在前襟,衣襟左右绣行蟒, 云蟒过肩, 当膝处细细横织膝襕,墨色冠帽当中是颗硕大鸽血红宝石, 两条朱红垂绦落下来,荡在脸侧。
他后跟着四名内侍与八名锦衣卫, 一行人浩浩荡荡与景恒擦肩而过。
今日刘樯带着楚军入京受封的大日子,凤明与景恒各自有忙不完的琐事。
凤明轻咳了两声, 他那日淋了雨过后便有些咳, 麟德殿坍塌, 好些大臣受了重伤,严重的躺了一个多月还下不来床,皇宫的御医与京城的大夫忙的脚不沾地。
重掌皇城后诸事繁多,凤明还抽空去了趟西北,更没时间看大夫,只拿了些川贝枇杷丸吃。
明明景恒都走出老远了,听见这声咳还是折返回来:“怎么还咳着?”
凤明说:“没事的。”
“久咳伤肺。”景恒一本正经交待下去:“去请朱汝熙来给九千岁瞧瞧。”
一名锦衣卫领命退下。
凤明笑了笑:“摄政王管到本督头上来了?”
难得的好春光里,景恒握了握凤明的手,凤明轻轻回握,二人对视一眼又匆匆分开,各忙各的去了。
御花园的芍药开了,可惜没人有时间去看。
刘樯有个将军样子,一身精贵甲胄,恭谨地拜见圣上,又向景恒行礼,景恒侧身回避,骂他:“装什么样子。”
刘樯哈哈一笑,依旧是楚地初见时草莽不羁的样子:“宫里头规矩多,咱不得不小心些,行差踏错你要了我脑袋怎办。”
“你脑袋很特别吗?”景恒撩袍坐下:“值得我特意拿来收藏?”
景恒坐下后,刘樯才坐下来,二人坐在一处叙话,可总少了些意思。
明明景恒没变,刘樯也没变,却再不复楚地时围着篝火席地而坐,谈天说地的潇洒模样。
那是景恒一生中最落魄的时候,可他在落魄中交下的朋友却不敢同他共富贵。
久别重逢,可惜景恒站的太高了,他的兄弟只能仰头看他,看得久了,就不敢看了。
不光是刘樯,不知何时起,他身边的人都不会在同他称兄道弟了。
汪钺、景旬、刘樯、玄一、兰小丰……
景恒数了又数,才发现原本同他称兄道弟的人就很少。
少到丢了哪一个都那样明显。
京城里百废待兴,宫里忙成一片,宫外,百姓们稳若泰山,自在而艰难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天下大势、皇权更迭与他们休戚与共又毫不相干。
永元六年中秋,怀王景沉设计逼凤明离京,勾结西燕旧部,挟天子而摄天下事。
永元七年二月,景恒自淮安入京勤王,凤明挂帅于阵前,会天大雨,风起东南,勤王军大捷,怀王景沉毙。
而后,凤明督军西北,前往燕云十六州,西出嘉峪关,诛西燕余孽阿勒钧。敕勒古盟退居苍兰牧场,重订百年之约。
永元七年四月,楚人刘樯平定乐侯之乱,北上京城,携乐侯入宫,受封尚威将军,自此乐侯封地重新隶属中央。
“天佑大齐。”
百官朝贺声中,凤明站在暗处,看景俞白有模有样的当皇帝。
群臣举杯,在觥筹交错中遥遥庆贺,那高不可及的王座上,景俞白的面容隐在流珠之后,没人能看清他的神情。
权不可知,威不可测。
在重臣伴君如伴虎的拘谨中,少年天子微微侧过头,对凤明露出个委屈的表情。
邹伯渠轻咳一声,景俞白登时端庄肃然,重新端正坐稳。
满宫的热闹与凤明无关。
他抽身离去,将丝竹乐声留在身后,清冷的春夜里,他有了登高望远的冲动。凤明足下一点,纵身跃上城楼,遥望皇宫外百姓家点起的灯火。
万家灯火未央,跃金浮光,满城牡丹香。
是盛世,是华章。
是道阻且长,也是生死茫茫。
“今夜风凉,”景恒手持七彩琉璃灯,缓缓踏上城楼:“别站在风口。”
景恒袍角映满绚烂光影,身后是浩瀚星空。
奇怪的,凤明忽然想到了蝴蝶。
在他模糊的记忆中,似乎曾有那么一只蝶穿过大雪与烈火,义无反顾地飞向他。
繁星落在景恒眼中,亘古而来的光永恒凝固,而他注视着凤明,万千银河不及凤明一人明亮。
这是他的月亮。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他的灵魂穿越生死时空,走过悲欢离合,终于捧起了清辉。
他沐浴着月光,在浩荡的天地间,再赴一场陈年的约。
人生如逆旅,在这场千里万里的奔赴中,你注定会遇见很多人,他们来了又走 ,最终堙灭于天际,消失在生命里。
你不知道大多数缘分浅如朝露易散,匆匆一眼就是诀别,也不知道有人以执着与热烈为刀刃,为你劈斩出一条生生不息的河流。
他将逆流而上,奔袭而来。
生死悲欢,沧桑变化,蓦然回首,惊觉一生已走了那么长。
景恒站在凤明身边,挡住高处卷来的风,晚夜春风穿过世间,穿过光阴,温柔抹去所有遗憾的前尘。
长风扶摇九万里,从南到北,从沧海到桑田,从前世到今生,无论多远,他们总会重逢。
作者有话说:
明天会有番外,敬请关注。
能与你们分享这个故事是我的荣幸,感谢诸君一路相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愿大家都能遇见那个为你“添酒回灯重开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