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秧子夫君是当朝首辅(95)
方才落十三递了信来,让他回书铺。
哒哒马蹄声响在长街上,远远地就能看到书铺门口站了一道身影,正翘首企盼。
一下马容衍便将手上的氅衣给宁长风披了上去,待触到他被露水浸湿的衣衫时不由皱了皱眉:“快进去。”
说罢扶着他肩往后头走。
书铺的格局都是一样的,前店后院,宁长风闭着眼睛都熟。
容衍临时收拾出一间用作卧房,他将宁长风推了进去,屋内炭火暖融,热腾腾的姜汤一直煨在红泥炉上,他倒出一碗递给宁长风,催促他喝了。
宁长风也不矫情,一碗姜汤下肚,整个人都觉得暖和不少。
容衍用力搓了搓他还冰凉的手,又蹲下.身去脱他的鞋袜,将他的脚捧在怀里焐热。
宁长风被按坐在床头,低头就能看到容衍单膝跪地,不仅替他捂脚,手还没闲着,力度适中地揉捏着他因赶路而酸痛的小腿。
认真而专注。
前后两世加起来,只有容衍会这么待他。
宁长风盯着他的发顶看了半晌,被捂在暖热胸口的脚突然轻轻踢了踢,故意道:“两天没洗了,有味。”
容衍却将他的脚捂得更紧了:“别乱动,当心走了热气。”
语气与在鹿鸣山给他擦脚时一模一样。
只是那时容衍是个双膝被废,不得不寄人篱下的病秧子,如今他把持朝政,权势滔天,文武百官无不为之侧目,却仍然愿意为他屈身,做这些本可由下人代劳之事。
他们也许都在被世事裹挟着改变,但有些东西从未变过,甚至在洪流的冲刷下更刻骨铭心。
宁长风心口泛起微微热意,他盯着容衍垂下眼眸时纤长的眼睫看了半晌,突然道:“崽子没闹腾,我有注意。”
正在他腿上揉捏的手先是一停,接着容衍低低“嗯”了一声,拿过袜套替他穿上。
宁长风挑眉,视线追逐着站起身的他问:“‘嗯’是何意?”
烛火映亮容衍的脸,也映出他微微翘起的唇角,微黄的光照在他舒展的眉眼间,晕出一团柔和的雾。
宁长风突然一怔,看得呆了。
一炷香后。
后院的客厢房内,张生华睡得正香呢被人硬生生从床上刨起,拉着他一路飞也似的往外奔。
“药箱,我的药箱!”
十三便转身一手拎起药箱,穿过回廊一路将他推到宁长风面前,随即生怕屋里人后悔似的转身将门一关,守在了门口。
宁长风坐在桌前,容衍则站在他身边,看向他的眼神意外的温和。
张生华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看到宁长风顿了顿,最终还是主动朝他伸出手,语气仍有些别扭:“夜深叨扰,帮我——诊诊脉。”
片刻后,张生华收回脉枕,觑着宁长风的脸色,斟酌道:“身体无大碍,那个,那个……”
他吞吞吐吐,含糊地将“孩子”两个字带了过去,只说都挺好。
前几日宁长风可是看到他和师父都会脸色不好,怎么运了一趟红薯回来,就同意让他诊脉了?
他来时迷迷糊糊,走时稀里糊涂,再躺回床上时更是百思不得其解,生生想了一夜,第二日出门时差点被门槛绊倒……
待张生华走后,宁长风在椅子上坐了一会,这才解开外衣往床上去。
才躺下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容衍温热而急促的呼吸打在他侧颈的肌肤上,宁长风翻身回抱了他,黑暗中凭着感觉蹭了蹭他的脸。
两人之间默然无言,却比任何时候都心意相通。
良久,宁长风重重吐出一口气,推了推容衍,低声道:“你该回去了。”
第71章
朝中虽大局已定,然景泰蓝到底年幼,须得有人在旁主持大局。
容衍来的这几日,不仅要坐镇中枢,安排守城事宜,京中的传书更是雪花似的飞来,大小诸事都要他过问,宁长风不在的时间,容衍就没有挨过床。
这些都是在城门口时听十三嘀咕的。
容衍抱着他没有动,环过腰间的手臂微微收紧,显然不想走。
朝中缺人,青川城又何尝不缺?
赵阳胆小如鼠不堪大用,守备李慎知勇猛有余谋略不足,其余将领更不必说,対宁长风身份有微词的大有人在,只是碍于他手中权势不敢表露。
若是他现下就离开,以长风的性格,恐怕又要将守卫全城的责任尽数扛在自己肩上……
他怎忍心。
只是长风做的决定鲜少更改,容衍心中再不舍,也只得轻轻“嗯”一声,算作答应了。
夜深人静,他们相拥而眠。
天刚蒙蒙亮时,容衍穿衣下床,转身替还在熟睡的宁长风掖紧被窝,静静注视了他一会,这才转过屏风来到桌案前,写下一封信。
“伪装成羌族的密信给赵阳送过去,务必让他看到。”
落无心领命,转身时瞥到容衍坐在椅上,朦胧的光线打在他脸上,影影绰绰看不分明。
他顿了顿,问道:“我们真要走吗?”
容衍低声道:“我不走他不安心。”
只是走之前,他得送长风一程,助他扶摇直上,稳坐中枢。
他来时奔忙,恨不能夜驰千里,走时却磨磨蹭蹭,千叮咛万嘱咐,将李顺德和张生华都留在了城中,若不是宁长风坚定拒绝,他甚至连落无心都想留在这里。
停停又停停,终于还是轻装简行出发了。
宁长风送至关内,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盛京的方向,这才驾马回城。
城内。
自收到信件后,赵阳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内团团直转。
信是今早莫名其妙放在他床头的,字迹乃那可赞亲笔,这个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更何况信中还装着他贩卖军资给羌族的账目与证据。
桩桩件件仔细分明,每一条都能要他狗命。
信中只有一行字。
今晚丑时,率亲兵开城门迎接。
赵阳顿时汗如雨下。
他攥着信纸的手疯狂颤抖,嘴里喃喃念着没有退路了,没有退路了,许久后叫来了副将。
……
不知是不是宁长风的错觉,自从他运红薯回城后,城中将领们対他和颜悦色许多,就连他是哥儿的讨论和打量也几乎销声匿迹。
李慎知这个反対得最厉害的都偃旗息鼓了,只是眼神时不时瞟过他额上的孕痣,待被察觉时又尴尬地移开,盯着自己脚尖狂看。
宁长风并不在意他怎么想。
自打被发现身份后,他便再没易容,大大方方将孕痣露在外面给人看,反倒看到的汉子们会一个个不好意思地挪开眼,有些青川本地的,未与他共事过的将领还会特意照顾他,那眼神说不上来的别扭。
譬如现在。
已至亥时,宁长风身着盔甲带领换防的队伍走上城楼,正好见到李慎知也从城墙的那一头走来,见到他不由皱了皱眉。
“你回去吧,今日我代你值守。”他语气颇为僵硬,用意却是好的。
宁长风怀有身孕,本就不宜劳累,前几日又冒着危险运来红薯喂饱了将士们的肚子,避免了青川城陷入缺粮的困顿中……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再有微词。
李慎知虽性格有些古板,一时难以接受哥儿也能与他们并肩作战的事实,但宁长风那日飞身上城楼的场景至今还深深映在他脑海中,令他不得不承认:论武力和判断力,他远远不及宁长风。
这种被哥儿压过一头的羞辱感令他几次三番反対宁长风继续留在军中,但容衍作为他的夫君竟然不将他带回去养胎,还力排众议坚决主张保留他在军中的职位,与其他将领一起抗敌。
李慎知不理解,且大为震惊。
世上真有男子能容忍自己的夫郎在外抛头露面,与其他汉子为伍吗?
“不必。”宁长风道:“李大人这几日也颇为劳累,去休息吧。”
李慎知脱口而出:“我和你能一样么?”
话音刚落,就见宁长风脸色沉了沉,瞥过来的眼神竟与刚走的容姓某人竟有些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