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秧子夫君是当朝首辅(73)
贺明章有些讶异地瞧他一眼,似乎是想不到一个小小旗长还有这胆魄。
他正色,语气也肃然了几分,规劝道:“话虽如此,你一农户出身,在京里到底势单力薄,就当我多管闲事,劝你韬光养晦,不要硬碰硬的好。”
宁长风闻言脚步一停,竟然折返回来走到他马下,盯着他问道:“贺统领为何对我如此关心?这可超出了您的职责范围。”
许是没想到他如此直言不讳,贺明章一愣,视线在他英俊深刻的五官上逡巡一番,旋即打马走了。
宁长风:“……”
一个个都不正常。
他戴上兜帽,钻进巷子里,绕过几条街就摸到了容衍的住处。
彼时已是傍晚,容衍坐在窗明几净的屋子里,暖黄色的夕阳余晖顺着窗柩洒进来。他脱去了那身厚重的红衣,穿了一件翠色月竹纹的宽袍,被映得苍白如玉的脸上似乎也生了暖,墨色的眼底翻起层层烟波。
宁长风踏入房中的脚步一顿,呼吸也跟着静了静。
他永远为这样的容衍着迷。
“回来了。”一句不能再寻常的问候,宁长风心绪复杂地回神,在他对面坐下。
桌上用炉火煨着一锅鸡汤,他顺手给容衍打了一碗,问道:“等多久了?”
容衍:“你走后不久我便醒来了。”
那就是等了一下午。
宁长风没说什么,恰好饭菜端上来,他饿了一天,便开始干饭。
末了还要盯着容衍把鸡汤喝完。
以往和他在一起时,容衍的肠胃都没有差成这样,一点小小的汤食喝到最后竟然吐了。
宁长风面色铁青地搀着容衍,输入异能安抚着他被长生蛊搅弄得不断抽搐的五脏六腑。
“这蛊虫不喜熟食,不吃便是了。”
容衍拍拍他手,撑着案桌一角站起,拒绝了落无心递过来的玉露丹。
“我去管皇帝要解药!”
宁长风抽出腿间匕首,这就要往外面冲,被容衍双臂拦住抱在怀里,仍然气得胸膛上下起伏不已。
“好了好了,不气了,不气了啊。”
容衍双臂环抱着他拍了拍,低低哄道:“现下我感觉好多了。你不是不想打仗么,皇帝要是突然出事天下要大乱的。”
宁长风蓦地顿住:“你是因为这个才——”
一直隐忍至今?
容衍拍在他背上的手顿了顿,片刻后,他听到宁长风艰涩的嗓音响起:“是因为我吗?”
因为我让你善良有软肋,让你多受了这么多折磨痛苦。
本不至于此。
“不是。”
这次容衍回答得斩钉截铁,他的手掌落在宁长风的后脑上,温柔且坚定。
“不要胡思乱想,长风。我做的所有决定皆是心之所向,你无需有任何负担。我生下来便生活在黑暗中,骤然遇见你,便犹如一束光照亮我的生活,我不敢奢求这束光永远不离开我,可这束光当真没有离开我……这就够了。”
他叹息一声,将脸埋进了宁长风的脖颈里,温热的呼吸轻微颤抖。
宁长风任他抱着。
良久,他僵硬的身体才缓缓放松,回抱住了怀中的躯体。
落日余晖缓缓西移,直到隐入地平线,夜幕渐渐落下,落无心轻悄悄掩了门,将在门口探头探脑地景泰蓝捂嘴抱走了。
“长生蛊是南越来的一种蛊虫,最初源自越女之间流行给情郎中的一种情蛊,后经大祭司改良,变成了如今可致幻、可成瘾、可控制人的一把利器。”
“此蛊以同类为食,若没有同类蛊虫相食,便会食人五脏六腑,直至食空而亡。”
“不可剥离,不可杀死,蛊虫死则宿主亡。”
悠悠烛火下,宁长风握着他的手一紧:“我不会让你死的。”
容衍轻轻一笑,翻身搂住他的背抚了抚:“除了最初那几次,皇帝每次送来的蛊虫都被我换掉了,他控制不了我的。”
宁长风深深看了他一眼,那该有多疼?
但他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道:“陇西营上下被赵阳带着一帮子蛀虫蛀成了个大筛子,羌族不进攻还好,只要进攻必定溃不成军,到时羌族取青川城南下,可直逼关内,盛京覆灭只在股掌之间。”
容衍低声与他分析:“朝中不太平,景越一介宫女所生,未入过太学一日,只专心弄权,朝政之事半分不懂,朝中大臣个个苦不堪言。赵怀仁虽为户部尚书,去岁就将女儿送进宫中做了皇妃,前段时日传出有孕的消息,正是如日中天之时,难保他没有些别的想法。”
宁长风目光一凝:“你是说他想造反?”
容衍摇头:“孩子尚未生出来,说这些还为时尚早。但对某些人来说,有个名头就足够了。”
“比如赵怀仁的死对家,安国公韩松。”
第55章
北风呼啸了一夜,半夜下了点雪籽,天灰蒙蒙的还未亮,诏狱的门便早早打开。乌漆嘛黑的门洞宛如某种食人怪兽的大嘴,从里头吐出一阵阵令人恶心的腐烂气味。
韩风行不适地皱眉,握着马鞭的手一下一下在掌心敲着。
不多时,穿着诏狱官服的小兵抬着麻袋往外头一扔,接着又是几声重响,装着尸体的麻袋接连从里头被扔出来,四零八落地滚在韩风行脚下。
“都在这儿了,韩大人您领回去吧。”腰带上绣着莲花纹的男子拍拍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韩风行看着一地的尸体面色如铁,指着绣衣男子愤然道:“你们是故意的!”
“别这么说。”男人面色不变:“众所周知诏狱寒湿难捱,又是冬天,这帮要犯从陇州被枷到盛京,命早就丢了半条,见着狱中施刑惨状,惊惧之下死了正常。”
他说得轻描淡写,好似几十号人的性命如老鼠一般轻贱。
韩风行脸上气成了猪肝色,指着那绣衣使骂道:“胆大包天,胆大包天!”
“三司还未提审,刑部还未定罪,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竟敢——”
他四顾满地的尸体,连一个活口都没留。
面对他的愤怒,那名绣衣使面色不变,甚至是笑着道:“那就要问是谁不想让他们活了,韩大人,你说是么?”
韩风行扑了个空,打马回了大理寺,进门时气得牙关咬得咯咯响。
“怎大清早便如此大火气?”中庭传来一道略显温吞的声音,韩风行抬头见是自己父亲,忙收了脸上怒容,上前搀扶了一把,将方才的事讲了出来。
韩松四十上下,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不少细纹,乍一看上去饱经风霜,不像养尊处优出来的贵人。
他把手里抱着的暖炉递给儿子,韩风行哭笑不得地推回去:“我一大小伙子哪用得上这种东西,您身子骨不硬朗,自己捂着吧。”
韩松低头抚摸着那掉了漆的外壳,语气不无怀念:“你阿爹生你时落了病根,后来便常年抱着这个暖炉不撒手,倒是你活蹦乱跳,打小就火力旺。”
提起早逝的阿爹,韩风行不知怎么接话,便垂手沉默不语。
好在韩松自个儿回了神,对韩风行道:“那赵怀仁想将此事遮下去是万万不能的。你阿爹在天上看着呢,他不痛快一日,我就痛快一日。”
是日早朝,安国公带着七十三具尸体在正阳门外一字排开,敲响了登闻鼓。
登闻鼓一出震惊朝野,原本被幕后之人刻意遗忘的贪污军资案被迫翻出来摊晒在阳光下,安国公手持免死金牌跪在正阳门前,抑扬顿挫地念状书。
“臣,状告户部尚书赵怀仁包庇亲子贩卖军资,结党营私,伙同绣衣局首领容衍刑杀案犯,抹消罪证,其心可诛!”
登闻鼓上达天听,敲响他的竟然还是个皇亲国戚!
看热闹的百姓里三圈外三圈地围着,不到半日就传遍了整个盛京。
“让开!让开!”贺明章费力拨开人群,带兵隔开了百姓,穿着甲胄大步走到还在声情并茂念状书的韩松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