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秧子夫君是当朝首辅(56)
低低的呜咽顺着风穿过荒野,方才还在高高兴兴开荤的男人们纷纷放下了肉串,神情怆然。
宁长风往那边看了一眼,拿起架子上已经烤熟的沙鼠,迈步朝他们走去。
“最后一个了,给你们留的。”他把肉串递给林为。
林为捂住脸,瓮声瓮气道:“不吃!”
宁长风转身就走。
他不是个擅长安慰别人的人,何况林为并不在他的任务范围内。
“你站住!”
林为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凶神恶煞道:“现在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了,我劝你滚远点,当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宁长风侧头,神情并不在意:“我以为多大的事,陇州地界两族混居是常有的事,犯不着为个出身就要死要活。”
“你——”
林为愣了一下,就见对方已经踏着黄沙离开了。
夜深。
风又刮了起来,宁长风靠坐在背风处,守着摇曳的篝火,在清点带来的包袱。
短刀、避虫包、铁钩、诱饵……
他身后男人们互相靠坐在一起取暖,都已经睡去。
林子荣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枯柴,橙红的火苗往上窜了窜,火光在他脸上跳动,映照得他脸上的烫伤都像活了似的。
林为头枕在他腿上,瑟瑟发抖地抱紧胳膊,睡得并不安稳。
“四十多年前,当时昭国还未分裂为南北两国,国力强盛,天恩浩荡,和以羌族为首的多个部落民族实行通婚通商之制,结永好之盟,羌族公主阿依木为保两族之和平,主动前往昭国和亲,自她之后,不少羌族女子越过边境线,嫁给陇州当地军户,繁衍子嗣,可惜好景不长——”
不过七八年光景,昭国皇帝第十三子夺权篡位,废除长兄太子之位,将其驱赶至当时瘴气遍布的荆楚之地。不仅如此,他还单方面撕毁了与羌族各部落的盟约,一意孤行地发动了战争。
昭国与羌族通婚日久,仗一打起来却不认亲疏远近,军户们只好含恨将妻儿藏进深山,拿起戈矛对准妻子的同胞。
这些孩子后来就成了流浪在边界线的混族人,干些偷抢的营生过活,直到陇西营主将赵阳过来一枪挑了他们的窝点,将他们拘进了军营。
“你们这样的人,他抓了多少个?”宁长风问道。
林子荣闭了闭眼:“起初有百人之众,被他打散编进了不同旗,如今剩下的也就二三十人罢。”
在一个时刻备战的军营,要死人太容易了,甚至都不需要具体的理由。
宁长风沉默了一瞬。
他扎好包袱口,从火堆中拾起一根燃烧的杨木枝,对林子荣道:“待在这里不是办法,我去那边的绿洲看看。”
林子荣目露犹疑:“你不怕那里的狼群?”
回应他的是宁长风离开的背影。
*
到达目的地时,天才蒙蒙亮。
绿洲边缘亮起一双绿色的狼眼,紧接着出现第二只,第三只……
不过片刻,已有十余头灰狼集结在此,和这绿地中的不速之客遥遥对峙。
宁长风抽出短刀,踏进了这群沙漠狼的领地。
第43章
气温骤降,林为哆哆嗦嗦地爬起来,被塞北的西风吹得直打摆子。
“他真去绿洲了,这会儿别不是被狼群给生嚼了吧?”他一张口就吃了满嘴的风沙,连忙呸呸几口,夹杂着几句咒骂。
宁长风去了一天一夜,至今未回。
小队里的其他人学着他的样钓沙鼠,却一无所获,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躲在避风处抬眼望天。
林子荣倒是逮到一只刺猬,可僧多粥少,扒了皮就只剩骨头了。
“要不……我们回去吧。”终于有人熬不住,舔了舔被朔风吹得干裂的嘴唇提议道。
“回去?”林为睨他一眼:“要回你赶早,八十军棍下来兴许我还能替你收个尸。”
“可在这干熬也不是办法。”那人早已习惯了他的嘴毒,并不以为意,只看了看乌沉沉的天色,神情忧虑:“马上就要下雪了,到时我们都会冻死在这里。”
林为脸色耷拉下来。
他当然知道快下雪了,留在这里并不理智,可负责此次校练的巡查就在十公里外扎营守着,他们无处可去。
就在这时,林子荣将用布条缠好的刀背上,站起来道:“都整顿一下,我们去绿洲。”
两个时辰后,这队人来到绿洲边缘。
葱郁的乔木拔地而起,各种草木在此地生长旺盛,互相掩映间隐约可见动物的身影,让见惯了遍地黄沙与戈壁的大家不禁眼前一亮,西北地区长年干旱寒冷,这般鲜活明亮的苍翠让这群从未离开过边境线的人啧啧称奇。
若不是顾忌着对他们虎视眈眈的狼群,这帮人恐怕早冲进去了。
“我就说进不去。”林为举了举手里钝得割草都费劲的武器,垂头丧气地说道。
“我打头,你们在这待着。”林子荣一圈一圈解开布条,刀光雪亮。
林为还要说什么,就见他已经提着刀朝狼群走去。
他一跺脚,也跟了上去,其他人面面相觑一会,纷纷咬牙跟上。
单匹狼并不难对付,难的它们总是成群结队,还特别记仇,若伤了其中一只,其余狼群便会群起而攻,不死不休。
“嗷——”头狼伏低身体,喉咙里发出威胁似的嗥叫。
不一会儿,它身边便聚集了十几匹灰白相间的狼。
林为跟在林子荣身后,手里紧紧握着迷烟,心里慌得要命。
不知道这玩意儿对狼能不能起点作用。
头狼率先朝他们扑了过来。
眼看一场人与狼之间的恶战就要开启,头狼凌跃在半空中的身体突然一滞,接着重重坠落在地。
“呜~”它在地上打了个滚,迅速爬起来,夹着尾巴跑远了。
其余蓄势待发的狼群也在瞬间跑了个没影。
“才要去接你们,没想到你们自己来了。”宁长风的身影从树丛后闪出,视线在林子荣手里提着的弯刀上落了落,随即若无其事地挪开。
众人纷纷舒了口气。
进了绿洲,才发现里面居然藏着一个温泉眼,烫热的泉水汩汩冒出,注入天然形成的湖泊中,整个水面都冒着氤氲的雾气。
难怪这里温度宜人,草木还生长得如此茂盛。
林为觉得有些热了,脱下身上的棉袄搭在手上,一边张望一边啧啧称奇,谁能想到干旱苦寒的荒漠中居然有这么一片温暖如春的地方呢。
“这是——给我们搭的?”有人惊呼出声,指着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一座树枝搭建的棚子,语气充满了惊诧。
宁长风略点了点头,道:“快下雪了,你们总要有个遮风挡雪的地方。”
他语言平静,仿佛替小队里的人着想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小队里的人却不淡定了。
他们互相交换着眼神,不约而同讪讪别开了视线。
他们孤立他、嘲笑他、猜忌他,没想到宁长风不但没斤斤计较,还将他们的安危放在心上……
一时间,众人都感到无地自容。
“那,那个——”林为支支吾吾,脸色赧然:“你一天一夜未归就是在这里给我们搭棚子啊?”
回答他的是宁长风扔过来的一把简易鱼叉:“别愣着了,干活。”
湖泊水常年温热,清澈见底,偶尔可见尺长的青鱼从水草间一闪而过,倏忽即逝。
但它们再快也快不过宁长风手里的鱼叉。
开膛破肚,架火起烤,抹上盐巴和现找的香草塞进鱼肚子里,在鹿鸣山生活习惯了,宁长风虽别的厨艺不行,烤鱼烤肉之类倒是练得炉火纯青。
这群人从小流浪,能混个肚饱已是不易,何曾吃过这些,一个个敞开了肚皮直呼好吃,恨不得将鱼骨头都啃干净。
吃饱喝足,林子荣又砍了些树枝回来,提议道:“咱们把这棚子再弄大些,结实些,睡着舒服。”
这次没有人再骂娘,大家欣然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