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随死殉 五(33)
连花锦天的亲爸爸花孤山,都曾经悄悄弄死一个人贩子。
“也不单纯是个人贩子,街面上晃荡的痞子,什么坏事都敢干。”
花孤山亲自上门找谢茂自首,也是害怕以后清算起来,自家儿子和弟弟面上不好看。
谢茂在楼下暖房接待了花孤山一行,他如今事情多,时常有人来找,老去宿贞那边待客也不像话,徐以方亲自带着人来把这边别墅收拾了遍,正经的客厅、书房,都归置了出来,方便谢茂接待客人。
之所以在暖房接待花孤山,这是表示亲近不见外的意思。
如今暖房的花草长得极好,玻璃屋子有太阳晒着,临夏的天气暖烘烘的,泡上一壶花茶,摆上一盘鲜花饼,坐在藤椅、软沙发上,心情惬意人放松,谈话也称不上多严肃了。
花孤山夫妻到访,容舜、常燕飞都刻意来陪。
平时师徒之间不怎么讲规矩,常燕飞常常是说着话就盘腿坐沙发上了。这会儿花师弟的爸妈来了,花锦天亲自倒茶捧盏,容舜与常燕飞则侍立一旁,含笑听着长辈们说话。
花孤山端着儿子泡的七宝茶,倒也没心思去喝,和谢茂交代往事——
“这个屈建国最开始是干车匪路霸出身,严打之后逃过一劫,逃到东都谋生。那时候我们家那一片搞拆迁,城乡交替四处都乱,附近工地的农民工一连丢了三个小孩儿,才知道有人贩子在偷孩子。”
“那时节也不像现在这么多摄像头,一旦发现孩子丢了,就是去火车站和汽车站堵。堵上了算运气,堵不上这孩子就算是彻底消失了。我们家在东都也算是小有名气,当地派出所听说一连丢了三个孩子也着急了,找上门来问卦……”
花孤山这么说,谢茂也只是了然地笑了笑。
和顶级豪门不同,花家在隐盟是二流世家,大隐于市,比较接地气。门前有一间小止止庵,花家所在的居民区都在卖香烛纸钱各种法器,摆明了是东都封建迷信界的领头羊。
华夏毕竟有着极其丰厚的迷信土壤,各类大师都是高官富商的座上宾,政府盖大楼还得看看风水呢,传统文明一脉相承,岂有不讲究的?哪家寺庙比较灵,哪个神婆比较厉害,算命要找谁,看风水要找谁,专治各种市井泼皮的派出所心里门儿清。
自来僧尼道婆出入门庭也牵扯不清,谁是正朔谁是旁门左道,普通人哪里弄的明白?都是走江湖的,当初那派出所的警察说不定就把花家当成了“道上”的,说是去问卦,可能是真的知道花家道法厉害,也可能压根儿就不信鬼神,直接去找“道上”的地头蛇探听虚实。
甭管当初派出所是怎么想的,公门中人上门问卦,花孤山也没拿乔,拿出三枚铜钱,起了一卦。
那时候花孤山也还年轻,儿子花锦天才刚会走路,正在傻爸爸的巅峰期。想起自家驻扎的市里居然有光天化日之下掳孩子的人贩子,他哪里受得了?万一偷我天天身上了呢!我儿子这么可爱,可经不起安眠药的磋磨!
所以,不单卜了卦,他还带着派出所的警察,顺着卦象的指示,一路南下寻找孩子去了。
人贩子掳劫孩子的目的地是南省,花孤山找人比目前的天网还厉害,带着警察一路跨省追,眼看着胜利在望,哪晓得南省本地消息泄露,人贩子丧心病狂,直接把喂了安眠药的两个孩子扔河里了。
那是个冬天。哪怕南省气温不低,两个喂了安眠药的孩子,依然溺亡了。
人贩子被抓捕之后,抵死不认。脾气火爆的年轻小警察气不过,抓住暴揍了两拳,风气开放的南省记者闻讯而至,大肆抨击跨省抓捕、严刑逼供、屈打成招……舆论倒逼之下,司法没能站住,人贩子判了三年零六个月,年轻小警察被迫脱了警服。
“屈建国在牢里是改造积极分子,据说还减了刑,两年过就出来了。”
“我在家起了坛。”
“他出 /狱的当天,喝了一顿酒,打算去找小/ 姐的路上,失足掉进河里,淹死了。”
花孤山说。
他的言辞间带了一点敬重/法/律的礼貌性客气,因为,此行是来向谢茂自//首的。然而,从他有条不紊、不慌不忙的语调看,他并不觉得自己错了。
谢茂闻言看了站在花孤山身边的年轻人。
说是年轻人,只是看着年轻。普通人看不出年岁,谢茂还是能分辨的——这人三十好几了。
“这是当初打人/贩的警/察吧?”谢茂问。
花孤山笑笑,介绍说:“是他。那时/节/舆/论厉害啊,他们单位领导上他先转个岗,过段时间风头过了,再给他复工,他那时候年轻,脾气太坏,一摔门就辞职不干了……”
然后,这位就跟着花孤山修道去了,仙缘也是极其有趣。
当初小警察,如今是花孤山很得力的入室弟子,名叫李侠刚。
鲁英姿插嘴说:“我说这孩子就是名字起得不好,叫下/岗。拜师时小花依着辈分给他改了个字,恰好是锦字辈,就叫锦京。”
以谢茂的机变也想不明白,锦京谐了哪个音?常燕飞则偷偷地笑,师弟,你妈管你爸叫小花啊?
花孤山还得给说冷笑话的老婆找补:“锦京啊,这个进/京……进/京开会……”
李侠刚这些年主要帮花家打理生意,修行么,本身资质不好,也就是掉掉书袋,忽悠一下普通人的水平。他早就没了当年的愤怒,提起往事也没有愤愤不满,呵呵接话说:“差一点,还差一点。”
进/京/开/会那得/全国/人/大/代/表,他目前么,已经混到省人/大/代/表的位置上了。
他很诚恳地对谢茂说:“谢前辈,我发誓当年那两个孩子就是屈建/国故意扔水里淹死的,孩子再小也是命啊,那丢了孩子的爹妈哭得都不行了,都是农民出来打工,老实巴交不会哭闹,也不会找什么媒/体,看见警察就跪下说相/信/政//府,求/政//府给孩子一个公道……”
那大概是李侠刚极其短暂的从警生涯中最痛苦内疚的场景。
警察并没有老百姓想象中那么无所不能,面对朴实的农民工沉甸甸的膝盖与痛苦的泪水,两个室息在河道里的小孩子,三年零六个月的判罚,太让人唏嘘。
李侠刚抹了抹发红的眼睛,鼻子有些湿:“我师父咒死的不是人,是畜生!”
谢茂亲自给他递了纸巾盒。
“这样吧,阿舜,你写一个材料,把前因后果都写清楚,做个说明。”
谢茂也知道目前隐盟风声鹤唳,曾经杀过人的修士们全都在暗暗着急,现在谢茂主要是对付王家,没功夫来清理他们,以后谢茂腾出手来了呢?常宿仁和龙咎、裴佐几方面都来了消息,隐盟已经有暗中串联的迹象,主要目的就是成立统一战线,打算对抗谢茂的“清查”——总不能等死吧?
谢茂确实没打算放过那批肆意欺凌普通人的恶修,不过,这事儿太着急了不行,得缓着办。
就像花孤山这样的情况,说他杀人吧,确实杀了,违反了世俗律法。可他是坏人吗?一定要杀了他给人贩子偿命吗?真要照着这个标尽去翻旧账,隐盟只怕剩不下几个老人来。毕竟,按照许多隐盟世家的家规家训,扶弱锄恶都赫然在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达则兼济天下的具体践行。
真要这么一刀切下去,隐盟必然大乱。谢茂也不打算放任恐惧蔓延滋生,花孤山上门自首就是个好机会,释放谢氏掌权的特事办的真实态度。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谢茂身上,关切着他下一句话,他笑了笑,说:“杀个人贩子能有多大的事?我这边专门给中南府写个陈情书,太子给个特赦就行了。”
特赦这个东西,在正经公文上是必然不能出现的,然而,特赦这种行为从未断绝。
当初齐秋娴和羲和做了私下交易,羲和能顺利脱身,就是齐秋娴去给他多方幹旋弄了个立功特赦,从此案底洗白,大大方方地出现在华夏境内,还拿了个特事办的顾问头衔。
花家既然敢来自首,和谢茂也是有默契的,知道问题不大。
花孤山还沉得住气,一直紧张得光喝茶的鲁英姿就开始找厕所了,李侠刚也松了口气。
容舜和常燕飞都竖起耳朵,想知道下一步。
果然,谢茂又说:“顺便去老巢知会一声,以后还有这样的情况,都做一份材料送上来。特事办要成立一个专门的调查小组,核实事件真伪。告诉隐盟诸人都不必慌张,特事办也没有穷翻旧账、赶尽杀绝的意思。”
他想了想,拿手机发了个内部命令,说:“这样,我明天去老巢,开会专门说这个事情。”
有太子在背后支持,本身也实力强悍,谢茂在特事办权威极大,说一不二。
如今谢茂在别墅暖房说的话虽然是私下场合表态,可谁都不会怀疑他的权威性,他说了让特事办如此办理,就绝不会出现临时变卦的情况。
这场谈话结束之后,容舜立刻去老巢传达命令,顺便写花孤山杀人案的材料,常燕飞则去给他爹常宿仁打电话,传达特事办的最新政策——没打算一网打尽,别那么紧张!
衣飞石亲自送花孤山夫妇与徒弟李侠刚去了酒店,谢茂则趁空和吴悠谈了谈工作上的事。
谢茂一反常态,想亲自上阵混娱乐圈,还得“偷偷摸摸”,尽量避着衣飞石。这前后的强烈反差把吴悠都弄得快要神经崩溃了。
她与谢茂、衣飞石是标准的相识于微时,亲眼见过谢茂不洗头满脸痘的土味模样,所以,她也知道谢茂和衣飞石的恋爱关系究竟是怎样的——从来都是谢总瞪眼,石董就屁颠屁颠去认错。这两口子别说别苗头,架都吵不起来,因为谢总才刚刚想生气,石董就马上把他哄好了。
现在谢茂装模作样地避着衣飞石……
这事儿它真的瞒得住吗?
瞒不住。
所以,明显就是衣飞石在假装不知道。
目前第二电影依然处于前期疯狂砸钱的投资状态,谢茂导演、衣飞石主演的《岳云传》票房很好,不过票房收益还没那么快到账,另一部岳云相关电影<落英》干脆还没上映。
唯一赚钱的,居然是岳云拍的那部扯淡网剧,先头款回来了五百万。
第二电影目前做艺人经纪,也在打算进军综艺制作,招了不少业界大佬。不管哪方面,全都是烧钱,烧钱,拼命烧钱。多亏了第一翻译绑上了盛世安全集团这辆巨无霸战车,一个长约合同源源不断地赚钱回来,全部投资到第二电影上了。
谢茂找吴悠谈工作,吴悠都不知道怎么办。
您说您要进军演艺圈,额滴个亲娘姥姥,您是真的要进军演艺圈,还是在跟石董吵架闹别扭啊?
现在咱们一直没能盈利,全靠第一翻译输血,手里头要立项的提案全都是慎之又慎。万一公司这边给您安排好了,您和石董又和好了,夫妻双双把家还,鸽一次是要烧很多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