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随死殉 五(129)
话音刚落,玉翡剑剑芒暴涨,锋锐刹那间透胸而过。
常宿回不可思议地盯着衣飞石。哪有人这么玩的?你又不是反派,还担心死于话多?目前是你掌控全局你担心什么啊?直接上来抽刀就砍举剑就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孰不知衣飞石历来如此。
他从不接受要挟,也不和对手谈判,一旦掌握了杀灭的力量,绝不会有半分迟疑。
杀手锏?不管有什么杀手锏,今日你死定了。
常宿回很快便生机断绝,常老祖的魂魄也被死死钉在玉翡剑上,不得超脱。
若是普通作恶多端之人,一旦斩其皮囊灭其生机,衣飞石也不会赶尽杀绝,默许其轮回投胎。可常老祖这样的大毒瘤与普通恶人又不一样。他能夺取常家血脉的皮囊,一旦将他放出去,他必然不会老老实实轮回,而是潜伏下来,伺机夺舍继续作恶。
“且慢。”谢茂翻出一本摄灵图册,示意衣飞石撤剑。
他对常老祖的杀手锏很感兴趣,何况,这老鬼夺舍融魂几千年,魂魄变成了一个巨无霸,直接打散了多可惜?把魂魄洗洗干净,立下规矩束缚起来,留在修真大学当个看门鬼,半点不浪费。
把常老祖的魂魄收摄好,谢茂与衣飞石轻飘飘地离开决战场地。
谢茂还跟场内厮打的花锦天打招呼:“好好比试。”
花锦天:“……”
混战中的年轻修士:“……”
围观群众:“……”
不是,搞得那么隆重的大反派,怎么一剑就捅死了?
就这么完了?你们还要继续青盟大比?不需要和在场的大佬们坐下来,先开个会,研究一下刚才突然出现的大裂口子?再说说菩萨降临的事儿?
你这什么都不安排,继续决战是怎么回事?
谢茂与衣飞石已经双双离场,谢茂径直回了登远轩,似乎要继续观战。
衣飞石则身形飘飘往旁侧一闪,没人注意他究竟去了哪里。明明有人全程关注着他的行踪,依然是一个恍惚就失去了他的踪迹。
谢茂面含微笑坐回观众席的位置,低声告诉宿贞:“小衣去寻阿舜了,咱们稍安勿躁。”
这也是宿贞一直担心的事情。
容舜去调查谣言出处,极大可能就是个请君入瓮的把戏。
常宿回来者不善,观众席上还有趁乱偷袭衣飞石的暗子,整个天后宫里究竟有多少对手?这是没数的。徐以方与童画、容苏苏都不能出闪失,她若离开,谢茂与衣飞石势必面临后防不稳的窘境。
偏偏容舜是谢茂弟子中战力最薄弱的一环,面对世俗纷争他能应付,对上隐盟修士就坏醋了。
如今衣飞石去寻容舜,谢茂也已经回来坐镇,宿贞才放下心来。
萧家几位长老也都在镇压虚空裂缝时受了反噬,这会儿才把嘴角的血渍擦干,脑子都是昏的,就得强撑着老胳膊老腿上台去打圆场,宣布青盟大比的决战比试继续。
常宿回的尸体就躺在场中。
偷袭花锦天的李旨也被废去了修为,不知死活地蜷缩在角落里。
——场中打斗的年轻人,如陶轩、莫家驹等,都是没见过血的小毛毛,真让他们对李旨下杀手,他们也做不到,废去李旨修为已经到了极致。
如今参与青盟大比决战的,还剩下十八人。
铠铠翻身出了斗场,举手给花锦天加油:“加油打败他们拿到青盟甲!”
除了花锦天,其他参战修士眼皮都抖了抖。
适才铠铠与常宿回的缠斗,所有人都看见了,若非报名出了乌龙,铠铠没能获得大比资格,今年的青盟甲还需要争夺吗?铠铠一人就能吊打全场。
如今铠铠翻身下场,花锦天满身血污,服用保元丹后,断裂的骨头也已然痊愈。
他还有再战之力。
愿与诸君,公平一战。
※
童画不适地揉了揉眼睛。
她以为是用眼疲劳,轻揉两次,手背上多了些水渍。
可往日揉揉眼睛,视线就会变得清晰起来,今天却觉得眼睛被什么东西糊住了,越揉越看不见。
坐在怀里的容苏苏拉住她的手,急切地朝宿贞求救:“太太!”
宿贞回头一看,童画眼角淌出鲜血,被她揉得满脸都是。
这血出得悄无声息,宿贞与谢茂都没察觉到任何攻击的迹象。
童画也低头看见自己手背上的鲜血,她吸了吸鼻子,察觉到口鼻处也有滴滴答答的鲜血跌落。第一个反应竟然不是惊慌失措:“妈妈,快救舜哥……”
谢茂迅速拿出一片天地树叶,强行塞入童画口中:“不要吞。含住。”
不必童画解释,谢茂和宿贞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容舜怎么也学不会山川咒术,童画倒是先学会了。这姑娘为了丈夫,很认真地想要讨好没有血缘关系的婆婆,常常借故去向宿贞求教咒术——宿贞也是咒术大家。
对婆婆这样的投其所好非常高明且实惠,宿贞乐意调教后辈,她也真实地学了不少咒法。
一来二去,童画的咒术修为已然不浅,只是她志不在修行,也不爱和谢茂、衣飞石这帮子男师男徒凑热闹,就俏不吭声地跟着宿贞修行而已。
当然,童画不肯声张,也有担心刺激到容舜的意思,因为学不会山川咒术,容舜的压力一直很大。
童画的想法很简单,你学不会,我学会不就行了?我会不就是你会?她也知道容舜处境窘迫,担心容舜出门办事遇到危险,所以,童画对容舜使用了一个夫妻同命咒。
咒文的作用是,一旦容舜遭受到致命的伤害,童画直接分担一半伤害。
这会儿童画的生命力被疯狂抽取,若没有谢茂和宿贞给的各种护法、法器护着,她在眼角淌血的瞬间就该死透了。谢茂给她的那枚天地树叶子,就像是一块贮藏着生命力的电池,能给她不断地续命。
宿贞和谢茂都深觉无语且崩溃。
刚入道的小孩不知天高地厚,没有自保自救之法,就敢用这种致命的咒术!
宿贞急切地问道:“咒物是什么?”
她要切断童画与容舜的连接,以免容舜牵累童画致死。
童画嘴里含着叶子,固执地摇头:“唔吟,且奏许孤维西。”她一手扶着谢茂的胳膊,被鲜血染得发红的眼中充满哀求,“细绳卜嚷唔洗。”①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童画甘冒奇险撑着容舜,如此情深义重,谢茂还能说什么?
徒弟媳妇都做到这份儿上了,做师父的岂能不成全?岂能不周全?他拿出一把天地树叶子,全递给宿贞:“她若活着,阿舜就不会死。”
就在谢茂也打算去寻容舜时,童画摸了摸自己不再淌血的眼角,说:“唔四啦。”
宿贞在她身上施了一个探测咒,确认同命咒确实没有继续戕害童画,她嘴里含着的天地树叶也没有继续流逝力量,方才摘下她颈上的护符,说:“求你先生再赐一个。”
正是这枚谢茂所赐的护符,保护童画没有在中招的一瞬间死去。如今护符中的力量已经消失。
谢茂直接从随身空间里拿出一匣子护符玉佩手串,没好气地说:“你每天换着戴,每次戴三个!——修为挺低,心气儿倒不低。你这样就敢用同命咒,当真是要拿命填!”
就如他和衣飞石敢用互抵伤害的阵法戒指,那是因为他们知道如何保全自己,如何在绝境中求生。
童画年纪虽不小了,入道也就是这一年的事,完全是个愣头青。她可不知道怎么保命,就敢把自己的命分给容舜一半。
童画也不犟嘴,抱着匣子先给女儿挂了一脖子护符玉佩,嘴里可甜:“谢谢先生。先生最好了。”
宿贞看着她那财大气粗的模样都辣眼睛,把手里的天地树叶子都给她塞进匣子里,再把小姑娘的脖子解放出来:“一次戴三个就够了。戴得多了,能量互斥,反而会影响身体健康。”
徐以方不懂玄学,这会儿担心地递来一个热毛巾,让童画擦擦脸上的血。
“不知道阿舜那里如何了。”宿贞不止担心容舜,更担心去寻找容舜的衣飞石。
谢茂并没有任何不好的预感,不过,总还是挂怀。
这俩人都是玄学思维,不如童画接地气。童画也担心容舜,掏出手机拨了号码,还跟女儿哈哈:“我们给爸爸打电话……你来你来,快叫爸爸。”
果然那边电话接通了,传来容舜略显疲惫的声音:【我没事。】
容苏苏奶声奶气地喊:“爸爸!”
谢茂:“咳……”
宿贞也有点无语。怎么就忘了,可以打电话……
容舜和容苏苏说了两句,衣飞石就接过电话,表示遇到点麻烦,很快就能回来。
谢茂:“没受伤吧?”
【阿舜受了些伤,没有大碍。】衣飞石似乎在走路,电话那头传来呼呼的风声。
挂断电话之后,谢茂听见稀稀落落的鼓掌欢呼声。
青盟大比的决战已经结束了。
经历过上午这一场变故,观众席上的大佬们大多数都受了反噬隐伤,没多少心思再看什么青盟大比的决赛,连场中打斗的修士们也都变得兴致寥寥——
虚空裂缝现身,衣飞石力挽狂澜,众大佬法宝齐出,菩萨现身,菩萨接聘书……
须知道,衣飞石的年纪,正是应该参加青盟大比的年纪。
与少年模样的铠铠相比,众人打不过。更不要说举剑与虚空裂缝对峙的衣飞石了。
这比起来还有什么荣耀可言?
决赛原本应该分成上下场,第一场决出青盟前十,淘汰另一半修士,第二次才是排位赛。
然而场上场下都有了默契,所有人都没有心思多耽搁下去,捉对交手之后,战败的自动下场,剩下十人自动去拿青盟令牌。若是不服气别人拿了自己心仪的令牌,打一场,谁赢谁得手。
结局自然没有什么悬念。
根本没有人去拿青盟甲的令牌。
花锦天原本想认认真真地打一场,拿到青盟甲的令牌,也算全始全终。
——根本没人理他。
此后青盟乙到青盟癸的令牌都被拿走了,花锦天还在原地站着。
好孤独,好冷。
啪啪啪,啪啪。场下只有花孤山几个亲友团认真地鼓掌。
花锦天觉得胜之不武。
连璇上台擦去他脸上的血渍,说:“明年再战。”
“嗯。”花锦天也没有去拿青盟甲的令牌,就这么径直下场来了。
萧掣将青盟甲的令牌重新送回登远轩,说:“今日未决出首席,还请常首座代为保管。”
场下花栩栩等小朋友都觉得很可惜,她瞪了莫家驹一眼:“你怎么不把令牌给我哥拿过去?!他塞在他手里,他不就收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