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随死殉 五(28)
他辨认了在场所有人的长相,再次指出了王云子的位置。
……
谢茂将在场八个王姓高修都点了名,衣飞石也没有丝毫迟疑,全部击碎玄池,废去修为。
还剩下七个外姓客卿。
谢茂放下手机,说:“相比起王家弟子私下所犯的罪行,王家以家族名义犯下的罪孽,说句罄竹难书不为过。其他的罪行都可以以工代罚,将功赎罪,唯独叛国罪不可宽恕。”
这就和谢律所规定的十恶不赦一样,哪怕大赦天下,也有遇赦不赦的罪人。
简思乡脑子转得最快,谢茂一句话刚说完,他立马就选择了投诚:“我受王家供奉,从未参与境外之事,既然王家涉嫌叛国,我堂堂尚林派弟子岂能同流合污?谢主任,我即刻交还王家的客卿令牌,回山闭关!”
谢茂不禁好笑地看着他,撂下王家就跑,这时候还想全身而退,你想得这么美?
简思乡马上改口:“我愿入特事办效力!”
为了保住自己的玄池,保住自己一身修为,简思乡很愿意出卖自己。
反正给王家打工是打,给特事办打工不一样是打?顶多就是在王家好吃好喝,被客气地照顾着,去特事办打工……大概得每天打两次卡?至于薪水么,到了简思乡这种层次,钱就是一个数字。
谢茂并不希望他们进特事办效力。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七位客卿能在王家供奉多年,岂会不知道王家的恶事?
这其中固然有贪图供奉恋栈不去的,更多的还是与王家同气相投,私下也和王家弟子一起在世俗界肆意妄为的恶徒。特事办在一线的作战员、调查员都非常精锐优秀,可疑案件的调查、定案,实际上都已经做好了,档案记录得清清楚楚,只因种种原因没有得到批捕命令,只能让这群恶徒逍遥法外。
往日谢茂不曾拿到这些档案也罢了,既然看到了受害者的资料,事后必然要清算。
不过,现在并不是收拾客卿的好时机。
半个小时之后,东都特事办联络处属员匆忙赶来,谢茂吩咐,把王家的七大客卿八大高修全部控制起来,等候老巢命令。
看着遍地惨嚎的八位王家高修,带队过来的特事办小组长都快晕过去了。
天哪,这可都是王家的宝贝,玄池居然全碎了!这“尸横遍野”的局面,主任是要跟王家开战?!
在隐盟,家族内的高级战力是最珍贵的资源,废人家一个高修,那仇恨比杀人子女、夺人产业还严重可怕。现在王家的八大高修,包括四房房主王睖都被废了玄池,整整九大高修啊!简直团灭王家大半江山!
崩溃了片刻,有小战士戳戳小组长的胳膊,示意了一下。
看着扑街遍地的王家高修,被戳了两下的小组长一个激灵,突然醒悟了过来。
——王家的大部分战力都被谢主任废了,还战个鸟?王家拿什么战?
※
暂时解决了王家的问题,谢茂与衣飞石受到了花家最隆重的接待。
看在徒弟的面上,谢茂也没有拔腿就走,留在花家吃了一顿饭,晚上还去赏了夜牡丹。
东都乃牡丹之乡,来的时候也凑巧,恰在牡丹花期,花家在城内就有牡丹园,城外还有一个大型的牡丹培植基地。专门封闭了园子,只招待谢茂与衣飞石。
花好,景好,风光好。谢茂在牡丹园中玩得高兴,走到演奏古筝的筝娘跟前,说:“我试试?”
除了衣飞石,没人想到谢茂居然会弹古筝。
那筝娘很惊讶,平时是不许别人碰自己的宝贝古筝的,架不住谢茂年轻隽秀一张脸,起身让了位置,还问谢茂:“你要玳瑁还是牛角的指甲?”
“我不用。”谢茂坐下试了试琴弦,目光落在衣飞石身上。
衣飞石笑了笑。
谢茂其实很少弹古筝,他比较喜欢琵琶,在谢朝弹得多的反而是七弦琴。
不过,乐器玩得多了,最终都会发现殊途同归。无论哪一种乐器,技巧都只是表达情感的基础,重点依然是审美与创作。同样一首曲子,演绎的方式不同,表述的感情和意图也就截然不同。
谢茂坐下之后,双眼望着衣飞石,轻快活泼的筝音于指尖潺潺淌出。
《醉兰台》。
筝娘眼睛都瞪圆了,这是什么曲子?很好听啊,可是从来没听过!
衣飞石已经站了起来,走到小舞台前边。
这首筝曲是他打下陈朝、献俘贺寿之后,太乐署奉旨所制的九支大曲之一。主要歌颂纪念的就是他饮马兰宫、使玉叶重圆的伟大战功。当然,文治武功皆出于上,也可以说是谢茂在自吹自擂,专门写曲子吹嘘他千古一帝的功绩。
《醉兰台》所描绘的是衣飞石已经打下陈朝之后,皇帝与群臣在兰台旧宫祭祀饮宴,上达于天。
兰台旧物风光无限,繁花似锦,暖泉潺潺。英明的君主,英勇的将士,欢歌笑语,执火饮宴数日。伟大的君主啊,他如此威仪,英勇的将军啊,喝下一觞一觞醇美的烈酒,千杯不醉。
当然,真相并不那么美好。
至少,就将军那一杯倒的酒量,跟皇帝通宵达旦连续不停地喝上几天,他必定就挂了。
想起衣飞石的酒量,谢茂指尖的琴音就多了几分促狭,欢愉又快乐。衣飞石回头拿起桌边的酒杯,六十三度的烈酒,一口咽了下去!——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酒量很好!千杯不醉没问题!
敞开的园子里冷月高悬,月光落在谢茂的双眸中,仿佛漾着波光。
他轻快摇动的指尖带着勾人的力量,对衣飞石发出了邀请。
衣飞石不可能拒绝。
谢朝男子本就有饮宴歌舞的风俗,如今在花家装点得古色古香的园子里,谢茂亲自操筝,良宵如此,衣飞石也有几分沉醉。谢茂对他发出邀请之后,即兴变奏筝曲,衣飞石很自然就随着他的引领,踏着筝声,滑入场中。
《襄州威武》。
这本是金石为主的健舞曲,被谢茂用古筝弹出,依然充满了刚直的欢悦。
毕竟,这仍旧是一支歌颂武功与胜利的曲子。欢庆是它的主调。
衣飞石刚开始只踩点摆臂,在场早已失去舞乐传统的花孤山夫妇、花锦天、刘奕都想,赶鸭子上架了吧?石老师这是不会跳舞!
哪晓得等谢茂曲风一边,衣飞石整个人就飞腾而起,像是膝盖上装了弹簧。
“好!”花孤山嗷嗷叫着拍手,识货不识货的吧,不好说,反正看上去充满了活力与美感!
筝娘才是真的识货,刚才开着手机偷偷录谢茂弹的陌生曲子,这会儿也忍不住了,刨开摄像头对准了场中起舞的衣飞石,发现距离太近了收影不全,一路往后退……
这有点像是胡腾舞?细节处理又不大像。石蹦蹦真的会蹦啊,这舞怎么跳得这么好看……
筝娘是石信臣的路人粉。
“哎哟——”
哗啦。
正在操筝起舞的谢茂和衣飞石都在瞬间停下动作,花锦天和花孤山连忙上前。
傀儡已经跳下了水,把掉进池子里的筝娘拉了上来。
看着掉水里冻得瑟瑟发抖的筝娘,谢茂和衣飞石都是哭笑不得。他俩虽专注场中,却也不是没注意四周,都知道筝娘在拿着手机偷拍——
拍就拍呗。
谢茂和衣飞石都有重回娱乐圈的打算,也不介意有个刷才艺的视频流出。
哪晓得这姑娘太没心眼儿,她明知道背后有个水池,都已经在合适的地方站住了——站住之前,她还回头确认了水池的位置,也是怕掉下去。哪晓得是个金鱼脑子,为了挑选一个更好的拍摄角度,她又往旁边挪了一步,这回就忘了看脚边的池子,横跨一步直接掉水里去了。
“劳烦鲁太太照顾一二。”衣飞石脱下外套,披在瑟瑟发抖的筝娘身上,请花锦天的母亲帮忙。
披着还带有衣飞石体温的外套,筝娘默默决定,路人转死忠!蹦蹦,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女友粉了!呜呜呜,蹦蹦好暖哦!有才华又好看还这么暖!
除了鲁英姿,满园子都是男人,确实不大方便照顾落水的女士,很快鲁英姿就把筝娘带走了。
四月的天气,还在夜里,从水里捞起来,小风一吹,真有点抵不住!
筝娘拉了拉快要滑落的男士外套,忍不住回头又看了她的男朋友石蹦蹦一眼。
谢茂正把自己的外套披在衣飞石身上。
——虽然衣飞石修为奇高,可谢茂坚持认为他神魂虚弱,身体就虚弱,必须穿上自己的外套。
衣飞石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强行被虚弱,低头站在谢茂跟前,让谢茂把外套披在他身上,以此消除谢茂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醋味。
视力挺好的筝娘被塞了满嘴狗粮。
虽然她很腐,私心里却并不相信男人和男人会真的搞CP,所谓腐眼看人基罢了。
不过,她还是很欢快地萌了这一对!呜呜呜,蹦蹦,我不能当你的女友粉了,我要当你的CP粉!放心,我是亲妈派的,花钱做数据都很用力那种!
有了筝娘的落水意外,谢茂再没了操琴的兴致,气氛怎么都不对了。
当天晚上,谢茂与衣飞石就再次乘坐星舟回了京市。花孤山今天受过伤,花锦天被留在家中陪伴父亲数日,刘奕也想在东都玩几天,谢茂也很放心地把刘奕留在了花家。
“先生,”衣飞石不解,“这不是回家的方向。”
“咱们今天在花家废了王家大半高修,你觉得回家之后,咱们能好好睡觉么?”谢茂问。
那自然是不能。今天去东都是个突发事件,宿贞必然在家等着,准备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谢茂将星舟停泊在另一次元,身边都是现实世界的虚影,漫无目的地飘荡着,轻易穿越过京市的高楼大厦,偶尔还能越过普通人家的房屋。
随着谢茂的逼近,衣飞石缓缓后仰,最终被谢茂放倒在狭窄的星舟里。
“你跳舞的时候,我就想了。”谢茂咬住衣飞石的嘴唇,一点点地吮吸磋磨。
衣飞石眼珠子亮晶晶地,带着一丝让谢茂神魂颠倒的熟悉春情。
那是一种仰慕。
他根本不必说话,谢茂就能准确地接收到他的情绪,大概意思就是:我也是,我也早就想睡你了。
这让谢茂气血下涌,却还忍不住得意地问:“什么时候?”
衣飞石仰身亲吻他的嘴唇,学着他的模样,也细细吮吸磋磨一番,直到谢茂伸手解开他的衬衣扣子,才哑着嗓子说:“《醉兰台》。”你坐下抚筝,指尖淌出歌颂我战功的曲子时,我就要忍不住了。
那咱们还真是彼此彼此啊。谢茂窃笑,低头痛吻。
……
上午从京市出发,不到十分钟就抵达了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