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随死殉 五(111)
如果能时时刻刻随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就是不能生蛋而已,那又如何呢?
郄谷兰自知没有延嗣清平那般幸运。可是,夫人给了他一个新的希望。
他可以努力修行,破碎虚空。倘若也修成了道君境界,日后主人再次执阙开府,他就是那三千参事的道君之一。愿为家臣,永志不离。
纵然不能生蛋,隔着远远地看主人一眼,偶尔近前服侍一盏茶……
那也很好啊。
※
马上就要离开蓝星了,谢茂在书房多待了半个小时,回来时天就黑了。
餐厅已经准备好了开席,衣飞石迎上来服侍谢茂更衣洗漱,二人还在起居室里嬉戏了两句,这才松松快快地近前吃饭。让谢茂觉得惊讶的是,郄谷兰居然也在。
这段时日郄谷兰规矩得很,从前喜欢找借口往谢茂跟前跑,这回特别老实,真有事才会来请示。
说了事也不敢故意磨磨蹭蹭在室内盘桓不去,见谢茂不怎么搭话了,他就起身告辞。
谢茂也知道是他对翮弥十三避而不见的事惊着了郄谷兰。不过,他是真的不怎么在乎郄谷兰是否出现,当初那一面见得太尴尬了,若非必要,他觉得这只虫子不要在小衣跟前晃最好。简直是黑历史。
服侍晚膳这种事,这半年以来,郄谷兰就从来没做过。
外人总认为站规矩、近身服侍是贱役,其实这是极度亲密的表现,若非心腹得不到这份工作。
“怎么这时候来了?有什么事不妥当吗?”谢茂一边入座,一边询问身边添巾的郄谷兰。
郄谷兰退后一步,避开餐桌:“主人又要走了。一别千年,我服侍主人一餐饭。”
突然变得这么单刀直入。谢茂也不是刻薄寡恩的性子,虽觉得郄谷兰有些变化惊人,可“一别千年”四个字听着太哀伤了,他看了郄谷兰一眼,说:“坐吧。”
郄谷兰依然坚持服侍他和衣飞石吃了两道菜,在谢茂的再次吩咐下,在谢茂身边坐了下来。
清平给郄谷兰添了杯盏碗筷。
郄谷兰在席间很守礼,没有流露出任何眷爱之色。吃过饭,他也没有多留,施礼告退。
谢茂错愕地问延嗣清平:“他今天是吃错药了?”
药是没有吃。定心丸和敲打倒是吃了两顿。清平没有回答,谢茂明显也不是要他的回答。
延嗣清平今日被衣飞石点名随侍,衣飞石对郄谷兰所说的那番话,他一字不漏全听见了。
那番话不仅是安抚敲打郄谷兰的,也是安抚敲打延嗣清平的。说不得,还有目前住在首都、天天给郄谷兰打视频,问“主人是不是准许我过来”的翮弥十三。
衣飞石说话带骨头,情商稍微低一点,就很容易忽略他宽豁之下的威胁。
他那番话的重点看似是说我知道你喜欢先生,我不在乎,你可以喜欢。实际上更具有执行力的,是背后明确地敲打:你喜欢归喜欢,整天求生蛋啊,对着画像这样那样的,通通收起来!
——若是让先生觉得你在性骚扰他,对你不耐烦了,看我把你打成渣渣!
所以郄谷兰鼓起勇气来侍膳,又规规矩矩没有一点出格。
如此郄谷兰心中安宁有了活下去的目标,谢茂也不用整天躲着这虫子那虫子,皆大欢喜。
不过么,这事儿不能告诉谢茂。若被谢茂知道了,必然是要吃醋闹别扭的。衣飞石可不想被谢茂缠着逼问:竟然准许旁人觊觎朕,你是不是不爱朕了?朕和虫子清清白白,朕堂堂正正……
对于谢茂的套路,衣飞石太熟悉了。
坚决不上套。
第647章 两界共主(161)
房车依然在路上行驶。
天已经黑了, 昆仑驾车进了市区,准备寻找有地面停车场的酒店。
延嗣清平回到副驾驶座时, 昆仑告诉他:“七个小时。”
谢茂则打开冰箱拿了一罐能量汽水,跟衣飞石开玩笑:“没有时差。”
离开随身空间之前,蓝星正入夜。谢茂和弟子们吃了最后一餐饭,回到起居室,清平收拾好所有遗留的物件行李, 从青玉简空间回到了新古时代。所以, 确实没有时差。
白天还在菲斯乡下享受着六千年后的先进科技生活,晚上就回到了“古老”的新古时代。
没有悬浮车, 只有燃油汽车。没有高效的食物处理机,只有电磁炉微波炉。没有光子信息终端, 只有笨重细窄的手机。配置顶级的房车在路上依然颠簸, 窗外闪烁的霓虹掩不住城市犄角旮旯里的肮脏与腐臭……
谢茂打开车窗,嗅着属于这个时代的气息,说:“人间烟火。”
小世界和大世界的气息,截然不同。
衣飞石取出酒柜里的玻璃杯,与谢茂分享了同一罐能量汽水, 顺便察看手机里未阅读的信息。
二人回到新古时代, 不过短短三分钟。
玻璃杯中的能量汽水还氤氲着浓稠的气息,衣飞石不过喝了一口, 谢茂杯中也有残留。
源源不断地信仰已经透过随身空间飞了出来。
衣飞石握着手机的动作微微停滞, 他抬起头, 谢茂也恰好朝他看来:“感觉到了?”
衣飞石点点头。
“卓有成效。”谢茂将能量汽水一饮而尽, 吩咐昆仑,“就近休息。”
他要找个安静的地方,专心砌墙。
当夜在某十八线小城市的酒店里凑合了一夜。
谢茂闷不吭声在砌墙,看着他那么认真地对付自己,衣飞石心情复杂。
谢茂得到的信仰是二次信仰,衣飞石得到的则是直接信仰。拜虫子们所赐,信主崇拜在蓝星持续了近千年,谢茂的容貌也被信徒们牢记了近千年。谢茂回随身空间时调整了形貌,因此,他得到的信仰比衣飞石弱了一层,质量远远不如衣飞石收到的信仰金光。
衣飞石不需要砌墙,他得到的所有信仰,都被用于修复他在穿越时消耗的神魂。
他能够感觉到点点滴滴的能量支撑着自己,然而,圣人神魂太过庞大,何时才能够完全修复?衣飞石根本估算不出来,远得遥遥无期。
坐在窗前,看着帘外灯火通明的城市,衣飞石第一次感觉到无穷无尽的迷茫。
他隐隐记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劲,应该提醒谢茂注意。
可是,那是什么呢?
——虫身徐莲的事件,衣飞石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
熊开新和段筱都很崩溃。
因为,对事业热衷了不到一年的谢总,又开始当宅男了。
唯一安慰的是,石董很勤劳。
衣飞石一手接过了谢茂手里的工作,致力于深耕娱乐圈,对第二电影的事业非常上心。
他依然不出席任何与电影无关的活动,却每天准时上班,由他经手,第二电影三个月内批了六个项目,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衣飞石亲自主演的新电影《冠军侯》。
有《岳云传》的观影基础在前,再碰上《岳云传》在金霁奖上斩获不少的成绩,《武侯传》的基本盘就很惊人了。影片质量上佳,上映一天口碑炸裂,眼看着票房刷刷地爆炸,观众们跟过年一样共襄盛举——华夏人民本质上是喜欢凑热闹的,一家店只要卖的不是屎,口碑好了,大家都会想去吃一吃。
《武侯传》毫无悬念地上位成功,尽管有《岳云传》珠玉在前,可说起群众基础,一直被历代朝廷冷处理的岳飞父子,哪里比得上被历代朝廷吹捧的忠臣典范、人间智者诸葛亮?人们讨论时,说一句将军,能为了十大名将掐个你死我活,说一句丞相,脑子里出现诸葛亮三字简直是条件反射。
剧组辛辛苦苦跑映前见面会、做各种访谈时,身为导演的谢茂蹲家里美滋滋地砌墙。
衣飞石当仁不让地接过了宣传工作。段筱也很懵逼:“这电影……”跟你有毛关系?
不管艺人的想法如何纯粹,娱乐圈毕竟是个需要衣食父母的地方。观众不买单,艺人娱乐谁去?
娱乐圈里的夫妻店不是没有,但通常是一个在台前,一个在幕后,所谓荧幕定情之作,可以称之为佳话,但夫妻定情之后,再一起合作同一个作品,多半都要扑街。
——没有粉丝喜欢看你们无时无刻地秀恩爱。
如今谢茂撂挑子不干了,根本没参与《武侯传》项目的衣飞石出面宣传,简直是越俎代庖。
可惜,段筱阻止不了衣飞石。
观众们就一脸懵逼地在映前、映后见面会上,开始听衣飞石的三国历史科普小课堂……
助理文文安慰段筱:“咱们这也算是开创历史了吧。”
段筱头疼地说:“你看看他的学历。”
石一飞只有一张初中毕业证,因为,他高中没念完就辍学去恒店当戏托儿了!
如今圈内没人敢爆这个料,但是,石信臣就是肥石这事儿早就被扒出来了。肥石在恒店混了两年,拍了什么戏,全都有迹可循,再看看他现在的年纪,只要列个年表对比,人生履历根本瞒不住。
你一个高中肄业的半文盲,在观众面前侃侃而谈,搞历史科普……很容易被嘲到遍身狼藉啊!
“这个……也不难吧?”文文拿出手机,那是几年前宿女士以盛世教育集团总裁出席某活动的照片。
在国内弄个学历不那么容易,主要是盯着的眼睛太多了,查出来就是丑闻。但是,以容家的能量,在国外给小少爷弄个学历,这不是分分钟的事么?毕竟内外有墙,在外面做了手脚,里面很难查证。
段筱考虑了三分钟之后,决定和衣飞石谈一谈。
衣飞石拒绝了她:“我确实没有学历。”
衣飞石从来不介意撒谎,可撒谎必须有切实的意义。为了虚荣欺骗信众,这触及了他的底线。
回家之后,他和谢茂谈及这个问题,谢茂轻松地说:“那你考一个呗。”
衣飞石脸都青了。考一个?他觉得自己不是读书的材料。
“没那么难。”谢茂知道衣飞石是被谢朝的科举吓着了,“小慧都能考。”
这个说法让衣飞石冷静了下来。听上去也没那么难了?
晚上吃饭时,衣飞石就此事询问了宿贞,宿贞表情也很复杂:“这个当然……是没问题的。”
当初宿贞就曾想安排衣飞石去读书。毫无疑问,一张大学文凭是现代人的成人标志,这是最基础的东西,就像是淑女出席舞会时会化妆戴上首饰,所有人都端着香槟杯的时候,你不能拿着烤串……容家的少爷连张社交入门的请帖都没有,只能自报家门,这就很尴尬了。
那时候衣飞石拒绝了她的安排。因为,那时候的衣飞石根本不愿入世,不需要这张入门帖。
兜兜转转到了现在,宿贞已经接受了衣飞石不循规蹈矩的生活,他修行,混隐盟,混娱乐圈……然后,他说,他要去念书。宿贞放下酒杯,想了想,说:“我来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