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皇帝被迫内卷(69)
天已擦黑,临近宵禁,街面上已经没有几个人影,目之所及多少有点寂寥和萧索,却因为齐让的出现,让齐子元没来由的心安下来。
明明齐让也没做什么,更是话都没说几句,但好像只要他坐在这里,就能安抚掉压在齐子元心头一整日的纷乱和忧虑。
这天发生了太多的事,他一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应对,却又忍不住地担心——担心这案子后面还藏着更多的始料未及,更担心自己没有办法还宋清清白,没办法给天下的学子更是给自己一个交待。
就好像又回到了刚穿过来那一日,整个人茫然又惶恐,却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但又不一样了。
马车摇摇晃晃地朝皇城走去。
齐子元偏过头,一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身边齐让的脸
“在看什么?”少年的目光毫不掩饰,即使光线昏暗,齐让依然有所感应,“才过了一日就不认识我了?”
“没,”齐子元收回视线,长长舒了口气,“就是觉得这个时候能看见皇兄真好。”
“饿了吧?”齐让轻声道,“我从江府拿了吃的,要不要吃点?”
话说完,察觉到身边人的迟疑,齐让又笑了一声,补道,“不是阿瞳做的。”
“那要吃点,”齐子元立刻应道,“先前心里有事,这会放空下来还真觉得饿了。”
“因为走得匆忙,只来得及拿了些糕点,”齐让说着从旁边拿出个精致的盒子,“江家的糕点是赶不上尚食局的,你将就吃口,等回去了再好好用晚膳。”
“好,”齐子元应了声,从盒子里拿了一块不知是什么的糕,直接塞进嘴里,声音也变得含糊起来,“我可能是真的饿了,觉得比尚食局的好吃多了。”
“那就多吃几块,”齐让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个水囊,“这车里不方便带水盏,只能用这个喝水了。”
“嗯。”
齐子元接了水囊,喝了一大口水,又连吃了两块糕点之后,感觉空了大半日的胃终于舒服了点。
“皇兄,”看着齐让将糕点和水囊都收好,齐子元终于又开了口,“你怎么不问问我今日的案子怎么样?”
“回去有的是工夫,”齐让凝神看着他,“我瞧你现在累得很了。”
“是挺累的,”大抵是整个人松懈下来,齐子元说着话,就打了个呵欠,“那我睡一会,等回去了再慢慢讲给你听。”
第六十章
大抵是因为这一整日耗费了太多心神,从京兆府到皇城短短一段路,齐子元却睡得格外的沉,直到马车一路进了皇城停在了仁明殿门口,他还靠在齐让的肩上睡得无知无觉。
陈敬提着灯笼掀开车帘就瞧见这个画面,一瞬的错愕后,他犹豫着凑上前,还没想好要不要将齐子元叫醒,就见齐让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掌灯。”
陈敬愣了愣,本能一般向后退了两步,让开了车门的位置。
齐子元虽然清瘦,到底已经是个身高腿长的成年人,加之马车又略显狭窄,虽然有韩应和陈敬的帮助,也尽可能地放轻了动作,被扶到齐让背上的时候,他还是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意识还是混沌不清的,加上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一时根本无法辨认出自己是在哪里,鼻息间的气息却格外的熟悉:“皇兄?”
“嗯,”齐让将人向上托了托,“是我。”
“哦,”齐子元还是困得厉害,将脸埋进齐让肩头,昏昏沉沉地又合上了眼睛,“我再睡会。”
温热的呼吸扑在颈间,齐让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微偏头朝自己肩上看了一眼。
近段时日下来,两人间的关系愈发亲密,却从未有过这样近的距离,只这么微小的一个转头,嘴唇几乎擦过了齐子元的侧脸。
春日的衣料并不算厚,所以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少年的体温,甚至还能听见舒缓而又有力的心跳声。
也可能是自己的心跳。
这么想着,齐让单手托着齐子元,另一只手悄悄地摸了摸心口。
“太上皇?”见他停下脚步,跟在一旁的韩应忍不住开口,“不然属下来背?”
“没事。”
齐让回过神来,重新扶住齐子元的膝弯,背着人一路进了殿内。
仔细回想起来齐让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到仁明殿来过。
前世新帝继位后,也是住进了仁明殿。齐让回宫后身份尴尬,跟新帝除了一些不得不照面的场合,几乎再没有过明面上的交集,更别提主动到仁明殿来。
实际上在前世的那段时日,他连永安殿的门都很少出。
因而再进到仁明殿的暖阁内,他难得地生起了一点恍若隔世的感觉。
当然,也确实是隔世了。
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仁明殿的格局并没有很大的变化,但看起来却又不太一样。
比如奏章不光出现在外间的书案上,还出现在了暖阁内的软榻上,还有枕边那只长相略显奇怪却又分明是齐子元会喜欢的布老虎,都是记忆里明显不会出现在仁明殿的东西。
见齐让站在软榻边迟疑了一瞬,陈敬急忙上前帮忙将齐子元扶到了枕上躺好,又替他盖好了被子,才悄悄地舒了一口气,回过身见齐让看向了软榻边散落的奏章,低低解释道:“陛下这几日一直忙着看墨卷,攒了些不算紧要的奏章睡前看。”
“嗯,”齐让应了一声,目光越过那些奏章,拿起了枕边的布老虎,“……这是上次在城里买的那只?”
“是的,太上皇,”陈敬压着声音小声道,“上次陛下从城里回来拿了不少的东西,最喜欢的就是这只布老虎,说是虎头虎脑的很可爱,还说老虎是百兽之王,驱邪避灾,放在枕边就能不做噩梦了。”
“是吗?”
齐让轻轻笑了一声,垂下视线看了眼安睡着的齐子元,将手里的布老虎轻轻地放在了他的枕边。
齐子元是被饿醒的。
几乎一整天水米未进,在马车里吃下的那两块糕点在睡梦中很快就消化的一干二净,再浓重的睡意终于扛不过愈发汹涌的饿意,悠悠醒转了过来。
室内只点了一盏红烛,散发出昏暗的光线,不算明亮,却足够让齐子元看清自己是回到了仁明殿。
到底是住了几个月的地方,莫名其妙地竟也产生了一种终于回家了的安心。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齐子元慢慢坐起身,用力地晃了晃还有点迷糊的脑袋,刚准备出去找点吃的,视线偏转,突然发现了蜷在书案前的人。
即使那人整张脸都埋在手臂上,从齐子元的视角瞧去,只能看见因为消瘦而显得不那么宽厚的脊背,却偏偏能把自己一路从仁明殿外背进暖阁里。
明明是刚发生的事,在齐子元的记忆里却模糊的好像是一场梦。
平日里他并不会做这样的事,从齐让的背上睁开眼的时候,却忍不住想要任性一下,并且心中十分确认,齐让会纵容自己的任性。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面对齐让的时候齐子元便有了这种底气。
其实很多时候他并没有把齐让当成过一个年长者,大概因为在他们相处的这几个月里,齐让也从未把自己置于过年长者的位置,没有说教也没有试图掌控,即使是引导,也是极近可能地站到齐子元的视角,支持他的决定,陪着他成长。
却又总在很多个瞬间,齐子元能从齐让身上感受到来自年长者的保护和包容,那种时候的齐让很像一个哥哥,让齐子元不自觉地想要去信赖和依靠。
但他又清楚地知道,自己从未把齐让当过哥哥。
齐子元轻手轻脚地从软榻上下来,走到书案边,慢慢地蹲坐下来。他在齐让寝殿睡着过很多次,却还是第一次看见睡着的齐让,也还是第一次,齐让到自己的寝殿来。
睡着的齐让格外的安静,在几乎没有一点声音的暖阁内,都听不见他呼吸的声音,让齐子元几乎想要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