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皇帝被迫内卷(124)
“郢城?”江维桢疑惑道,“既然安排了江陵舟师,几个南越遗民和一个章桂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不值得你亲自跑一趟吧?”
“他们是不值得……”齐让垂下目光瞥了眼放在书案角落的密信,将深深的情绪隐藏于眼底,“许励谋反案已经了结,周潜下毒案也审的差不多了,世家刚得了好处,现下正安生,我离开几日不会有什么影响。”
“我倒不是怕朝中……”江维桢话说了一半,凝神看着齐让,“你是不放心小殿下?”
齐让抬眸回视他,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是。”
“你……”江维桢皱了皱眉,开口却不再是劝慰的话,“那我跟你一起去。”
从都城到郢城上千里的路程,齐子元乘着马车走走停停足足两个月才到,而齐让和江维桢带着一队近卫一路快马加鞭、星夜兼程,只用了十几天就进到了郢城地界。
在这十几天里,发生了许多意料之中的事,比如定国公江深率领北关军夺下了被北奚人侵占的最后一城,生擒了御驾亲征的北奚国主;又比如郢城总管章桂突然起兵攻打临近的河阳郡,如所料一般进入了江陵舟师早已设下的埋伏最后溃败而逃。
“章桂手下的舟师比我想得还要废物,好歹也是上万人,还没撑上半天,就四散逃窜了。”
路边的茶摊上,江维桢看完才送来的军报,长长松了口气,“这一路赶过来人困马乏的,总算能稍稍歇口气了。”
话说完,他转过目光看向一旁看完了军报也仍拧着眉头的齐让,声音不由低了几分:“阿让?”
“我没事,”齐让抬起头,朝他露出一个充满安抚意义的笑容,“待会还要继续赶路,好好休息一会。”
“你……”
江维桢张了张嘴,劝慰的话到底没说出口。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郢城的乱局,自他们离开都城起,便再没收到任何有关齐子元的消息。
这其实是不怎么应该的,因为按齐子元信上说,他只在郢城停留两日等船到了就离开,估摸着时间就算现下还在船上,按照他的习性,也会趁着途径渡口码头停船休息的时候寄信出来以报平安,可这一路过来,不仅没收到信,更是连一点和这人有关的消息都没听到,就仿佛……凭空失踪了。
江维桢隐隐生起不好的预感,却又不太敢说出口,看了看愈发阴沉的天色,开口提醒道:“看起来马上要下雨了,咱们还是抓紧赶路吧,也好在天黑前赶到郢城外江陵舟师的大营。”
齐让从百般的思绪中抬起头来,轻轻点了点头:“好。”
暴雨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层层叠叠的乌云遮蔽了天光,偶有闪电划破长空映亮黑漆漆的江面。
几日的混战后,郢城的战事已经了却大概,江陵舟师完全掌控了局势,封锁了郢城通往四处的全部水陆通道,顶着如注的暴雨全力搜捕郢城域内的残军。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挑起战局的南越遗民们早已乘船离开了郢城水域,沿着淇江一路向南直奔岭南而去。
多日没有消息的齐子元自然也在船上,甚至正优哉游哉地听着雨声喝着茶。
方笠在舱外待了一会便被暴雨淋了个通透,浑身湿淋淋地推开门瞧见齐子元这幅样子不由皱起眉来,但迎上对方瞧过来的目光,还是露出了一点笑容,一如往日一般和善:“陛下果非凡人,这种时候还有这般雅兴。”
“反是他章桂造的,本王无非是耽误了几天工夫,等过两日到了岭南该怎样还是怎样,又有什么可担忧的,”齐子元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话说回来这章桂也实在是废物,上万的舟师在手里,没有半日就被打得溃不成军,幸好本王没听你们的同他一起出征。”
“其实也怪不得章桂,毕竟谁也想不到好端端的江陵舟师怎么会出现在平阳郡,”方笠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在齐子元对面坐了下来,凝眸看着他的眼睛,“不过,陛下真的甘心就这么回了岭南,后半辈子都拘在那一小块地方,仰人鼻息甚至受人掌控?”
“本王倒是不愿意,”齐子元放下茶盏,手臂环在胸前,“现下章桂这枚棋子已然用不上了,本王不乖乖回岭南,难道要去都城负荆请罪吗?”
“老夫和一众同僚苦心筹谋多年,自然不会只有章桂一枚棋子,”方笠温声道,“比如当下我们要去投奔的晖州总管蒋桉。”
“晖州,”齐子元皱起眉来,“我们不是要去岭南?”
“老夫自然也想去岭南,只是老夫南越旧臣的身份多有不便,成事之前恐难返旧土,”方笠衣服还湿着,面上却仍笑着,语气和缓却又不容置疑,“就只能委屈陛下陪我们奔波这一趟了。”
齐子元眯起眼睛,难以置信地开口:“你们这是要挟持本王?”
“若陛下愿意配合,我等自然也会尊重陛下,又何谈挟持一说,”方笠说着话,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添了盏茶,而后浅浅喝了一口,“陛下身份尊贵,有我等护卫您的安危,也好过落入旁人之手,不是吗?”
眼瞧着对方老神在在的样子,齐子元抬手掀翻了面前的桌案,怒气冲冲道:“你们这是拿本王当傻子吗?”
“陛下息怒,这船上毕竟不是只有老夫自己,若是闹起来……”方笠缓缓道,“您的护卫们不在身边,老夫可不敢保证您的安危。”
“你……”
齐子元话只说了一半,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跟着有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方先生,大事不好了,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艘梁军的楼船,马上就要追上我们了!”
“梁军的楼船不是都在郢城水域内,怎么会来追我们?”方笠脸上的从容散了个干净,刚要起身出门,余光瞥见了安坐在对面显得莫名冷静的齐子元,“是你?”
齐子元轻轻挑眉,神色自若地回视他的目光:“什么是我?”
“这船上除了你,都是我多年的同僚和心腹……怪不得你能那么容易就甩掉那些护卫,”方笠沉着脸,“实际是派了他们一直在暗中监测我们的行踪而后传递给梁军?”
“把你们的行踪透露给梁军我又能落下什么好处?”被如此盯着,齐子元面上却依旧平和,甚至耸了耸肩,“更何况我又不会未卜先知,怎么知道章桂就一定会大败?”
方笠眯了眯眼,刚要再说话,听见船舱外的在暴雨声中依然清晰的纷乱立时改了主意,拉开房门对守在门口的人吩咐道:“把他带到外面去!”
船舱外乱成了一片,昏暗的江面上越来越近的楼船带来巨大的威压,让这些隐姓埋名安养多年的南越遗民们都慌了手脚,直到方笠带着齐子元出现在甲板上,他们才宛若找到主心骨一般稍稍松了口气,自觉地让出了一条前往船头的路。
“停船,”方笠一路带着齐子元来到船头,对着身边的侍从吩咐道,“掌起灯来,让他们看清宜王殿下的脸。”
暴雨如注,只这么几步路,齐子元浑身上下就湿了个通透,浸湿的布料贴在身上,带着秋天的凉意,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回过身看向方笠:“这就是方先生说的尊重我?”
“形势紧迫,老夫也是没办法。”
方笠说着话,朝身边示意了一下,立刻有人拔出刀,用闪着寒光的刀锋对着齐子元,迫使他不得不向后退了几步。
“陛下当下脚下,若是不小心掉到江里,可是撑不到楼船上的人来救的,”方笠又开了口,“要老夫说,陛下还是配合一点,让这楼船让开前路,放我们离开这里,老夫可以保证陛下的安危。”
齐子元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几乎已经站到了船头边缘,只要稍稍再退一步,就会跌入江水中,不由握紧了拳头,转回视线看向方笠:方先生怕是把我想得太重要了,这船是江陵来的,又怎么可能认识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