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敛骨(16)

作者:PEPA 时间:2022-06-07 09:45 标签:灵异神怪 前世今生

  谈风月拿丝绢摁了摁被茶水烫红的嘴角,“先不说患了眼病的都是寻常凡人,不会施咒又怎么会被反噬;患病的有那么多人,红岭和溪贝一城一村虽然离得近,却也是隔着段距离的两拨人,难不成他们还能聚在一处,齐心协力地施咒?”
  “……的确。”
  秦念久陷入了沉思。
  直觉告诉他这想法没错,可是又实在说不通……他略显忧愁地撑着脸,抬手往杏仁糊里加了些油辣子,惹得闲在一旁的小二眼皮一跳,撇开脸不忍再看。
  原本奶白的甜糊被污了颜色,谈风月光是用看的都觉得有些反胃,秦念久却吃得有滋有味,又心大地准备再添上些别的作料,就蓦地被人猛力一推后脑。
  推他的人力气使得极大,差点把他按进了碗里,秦念久及时刹住了动作,才没沾上满脸油泼杏仁糊。他惊异地一转头,对上了一张陌生的脸。
  来人是个作衙役打扮的浓眉汉子,一张方脸皱在了一起,凶狠地又推了秦念久一把,开口就是一个霹雳,“你爹妈都死了!还有心思在这儿吃东西呢?!”
  他使的力气不小,声音却压得挺低。
  上来就被人这么莫名其妙地问候了一嘴,秦念久满眼茫然地看着他,“……?”
  浓眉汉子看他一脸状况外的表情,啐了句脏话,恨恨地一把将他揪了起来,拽着他往外走,口中低声骂道:“上哪儿野去了,家里出事了都不知道吗?!啊?!”
  “不是……”
  秦念久被他拽着,好不容易才把黑伞架稳,有些失措地看向谈风月,却见谈风月不慌不忙地掏了几枚铜钱搁在桌上,起身跟了上来,对他做了个口型:“陈温瑜。”
  怎么回事,陈温瑜家出事了?
  看谈风月一副稍安勿躁的态度,不缓不急地缀在后头,秦念久只好一头雾水地任他这么拖着,一路被拉扯到了一座大宅前。
  眼前的大宅高门重檐,十分气派,却连一点人声都没传出来,跟昨夜所见的溪贝村一样透着股异样的死气,在满城的热闹繁华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浓眉汉子撒开手,又气不过地搡了他一记,粗声粗气地质问:“你这两日干什么去了?!”
  也得亏是秦念久脾气好,被推来搡去的也没发火,只心说我怎么知道那陈温瑜上哪去了,嘴上模模糊糊地答了个“……收佃租。”
  浓眉汉子听了后半晌没说话,粗厚的手掌攥了个拳,重重擂了他一记,“算你小子命大,也是老天开眼,没让陈家绝后……”
  他说话没头没尾的,话里的意思却清楚明白,秦念久顿时睁大了眼睛,“你说陈——我家怎么了?!”
  “怎么了,还问怎么了!你没家啦!人现在还在义庄里头躺着呢!”浓眉汉子又怒又气又有些同情地看着他,重重叹了口气,“陈老爷生前是个大善人,怎么就遇上了这种事……陈家也是的,怎么就这么霉呢!先是……唉,罢了,你节哀吧。”
  秦念久不由得呆住了。
  这陈温瑜的长相他是仔细审过的,福泽绵长,当可享四世同堂之福,怎么会自己横死于罗刹私之手不说,还连家里都被灭门了?
  天道运转,该是滴水不漏的,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浓眉汉子见他发呆,当他是受的打击太大,于心不忍地拍了拍他的背,“官府……也管不来这事儿,你……能躲就躲躲吧,至少还能留得命在。”
  远远地有人喊了声王二,浓眉汉子转头应了声,搁在秦念久后背的大掌又是重重地一拍,“我还得去巡逻,你回去收拾收拾,准备准备后事……有什么要帮忙的,去府衙里找我就是。”
  瞧着浓眉汉子一步三叹的走远了,谈风月摇着扇子缓缓晃过来,事不关己地感慨,“你莫不是个灾星托生吧。”
  怎么走到哪哪出事呢。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秦念久还真没法反驳这风凉话,无力地虚着眼睛瞥他,“黄衣道人、眼翳病、陈家灭门……先处理哪件?”
  谈风月看他半晌,暗道了声有趣。
  都是些旁人的事,他明明大可置之不理,一走了之,专心去敛他的骨就好,怎么就全担在身上了。
  这样想着,他一收折扇,拿扇尖指了指陈府紧闭着的大门,“就近吧。”


第十二章
  光看陈温瑜穿着不俗,便不难推测出他生在富贵人家,待进了陈府,更是证实了先前的推测。
  陈府内布置装潢得极精极妙,亭台重门,花圃水榭,无一处不精,无一处不美,却不见一个活人,只空留了幅幅美景,和左一滩右一片的暗褐血迹。
  秦念久不通布景巧妙的“美”,只觉得看起来还挺赏心悦目的,脑中尽是些“这花真多”、“这楼真高”、“这池水真清澈”一类毫无营养的感叹。他审了审各样布局所在的方位,由衷赞了句,“哎,这宅子的风水布得还挺好,背靠青山,贪狼木星入宅在坎巽,福泽悠久,天地富贵齐啊。”
  谈风月看他一眼,淡淡提醒道:“他们被灭门了。”
  “……”
  秦念久正赞叹的心情一断,回以他一个白眼,走进了里院。
  里院雕花的门窗具碎,沾着血的桌椅屏风、碗盘杯盏、花瓶摆件东一件西一件地散落在外,地上脚印纷杂,目光所及之处,处处都是暗红。曲折的游廊上抹满了道道血指印,有一小滩血迹溅到了廊柱上。秦念久走过去,拿手指在上面轻轻捻了捻,唔了一声:“还挺新鲜……该是昨夜留下的。”
  算算时间,怕是陈温瑜前脚刚去了溪贝村,晚上家里就出事了。
  ……想他侥幸逃过了这一劫,却没能躲过罗刹私,还真是没处说理去。
  他收回手,转头想问问谈风月有什么发现,却蓦地嘶了一声,吃痛地拿手背盖住了双眼。一股不知由何而来的异样感斥满了他的眼球,涩涨滚烫,像是要生生爆裂开来似的。
  “老谈老谈,”秦念久按着胀痛的眼睛,下意识地唤人,“我眼睛好疼……”
  来的路上吃过他一次亏,闲立在一旁赏花的谈风月听他语气还挺正常,全然不像在忍痛,当他又是在作怪,冷冷睨他一眼,刚想嘲他一句,就发现他额际渗出了一层薄薄冷汗,显然已是痛极。
  他忙撇下折在手里的花,快步走了过去,“手挪开,我看看。”
  秦念久依言放下了手,一双眼略显空茫地望向他。
  他用的是陈温瑜的壳子,比谈风月稍矮半头,谈风月要微微垂下些视线才能对上他的眼。
  陈温瑜的眼睛偏圆,一对清澈的眼珠黑白分明,睫毛因痛感而微微颤着,谈风月专注而仔细地盯着他的眼睛,又撑开他的眼皮检查过一圈,却没发现任何异状。
  秦念久的眼睛被他撑着,模样有些滑稽,苦着脸道:“别是也中招了吧?我这运气也忒霉了点——”
  眼睛本来就痛,睁得久了更是酸涩,他抬手揉了揉眼睛,“瞧不出问题就算了,不过是痛点,我还挺能忍——”
  谈风月皱眉按住了他的脸,“别动。”
  他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眼神倏而锐利了起来,淡褐的瞳仁浮着薄薄一层暖光,直直望穿了眼前人的魂体。
  如同前两次开天眼所看见的,这人的本相是一团浓黑的气雾,眼眶处积着两汪鲜艳的血泪,整个人看起来黑红分明。
  而不同的是,他眼中的血泪此刻像是沸腾了一般,正不断翻滚涌动着,像在眼眶中开出了两朵诡异的红花。
  秦念久见他面色带上了点凝重,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了,就看他利落地咬破左手无名指,凌空画了张安煞昭魂箓。
  他的脸还被按着,避之不及,眼睁睁地看着那符箓被盖在了自己额上,“唔!——”
  他是由怨煞之气凝成的魂体,往好听了说叫做怨煞之身,实际上说白了就是个高级些的怨鬼,连受日光照射都会被灼得小痛,若是自己掐诀施法还好,所催动的是煞气而不是灵力,不会损伤自身,可被别人拿法诀来对付,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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