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白深渊6：孤山(61)

　　“留下活口比杀人灭口需要更多技巧。”
　　“你有什么主意？”
　　“跑。”
　　“听到了吗？”艾伦转头对里昂说，“你要是不行就换我来。”
　　里昂心无旁骛地控制着方向，忽然迎面而来一道黑影，他的反应快得惊人，向一旁猛转过去，绕开了直冲过来的车。
　　几发子弹在双方擦身而过之际打在车门上，艾伦心疼不已：“看来他们真的很想找死。”
　　又一颗子弹击中车窗，玻璃碎成一片。艾伦把露比按在座椅上，自己冲向窗边对准那辆掉头而来紧追不舍的车子一通扫射。子弹穿破后车的挡风玻璃，射中司机的脑门。副驾驶座上的枪手试图瞄准他们的轮胎，麦克及时补上一枪，让他和那辆无人驾驶的车一起被远远甩在路边。
　　“真漂亮。”艾伦向前座伸手，麦克回过身来和他轻击一掌。
　　“等一会儿再庆祝。”露比说，“前面的岔道往左，一直向前，再进树林。”
　　里昂按照他指示的路线行驶，在岔路口时转向左边，通过一段短小的小路后，冲进漆黑的树林中。
　　在没有照明的情况下开车进入树林是个坏主意，里昂的车速明显放慢了，睁大眼睛望着一道道黑色的树影。每一次转动方向盘都成了躲避障碍的游戏，只要一不留神，出点小差错就有可能车毁人亡。但是谁也没有提醒他小心，似乎车中的每一个人都放心地把生命交给他。里昂的双眼因为过于紧张而干涩发疼，却不敢有丝毫松懈。最后他在露比的要求下，把车稳稳停在一棵树边。
　　车子熄了火，隐藏起来。艾伦推开车门下车，外面温度很低，麦克把装在手提袋里的黑色战斗服和短靴扔给他。艾伦换掉了宴会上那一身熨烫得笔挺的白色衬衣、镶着丝缎饰带的礼服裤子和擦得锃亮的皮鞋。打开后备箱，里面几乎是个小型武器库。他穿上背式枪套，拿起一支装满子弹的手枪和几条弹夹，再把刚才那把MP7冲锋枪背在肩上。麦克也下车挑选武器，里昂就从驾驶座里探出半个身体问：“我可以一起去吗？”
　　艾伦低头检查手中的枪，随口对他说：“你留在这，和露比在一起。”
　　里昂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把目光转向一旁的麦克。
　　麦克说：“我们不能全都离开，必须有人在这里保护露比，这件事也很重要。”
　　“好的，我会做好。”
　　“一切听露比的。”
　　麦克对他做了个关门的手势，里昂听话地坐回去，关上门。
　　艾伦朝那扇紧闭的车门看了一会儿说：“怎么回事？他在你面前像一只听话的小狗。”
　　麦克揉乱他被发胶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微笑：“别这么说，你永远是他的偶像，他只是不敢和你说话，你对他太严厉了。”
　　“这不是我的错，他本来就是个烦人精。”
　　“但他最近把每件事都做得很好不是吗？而且也没有撞坏你的车。”
　　艾伦把每支枪的子弹都上膛，准备好一切后说：“这件事没完，车门上那两下和玻璃就算了，要是他敢撞坏我的车……”
　　“你就要打他屁股？”
　　艾伦说：“我还没想好。”
　　“那你准备好了吗？”
　　“好了。”
　　“今晚你真是英俊风流，姑娘们有没有为你发疯？”麦克捏住他的下巴，在他唇边轻轻一吻。
　　“当然有，可是哪一个都不如你可爱。”
　　艾伦回以一个更加亲热的长吻，露比扫去车窗上的碎玻璃说：“战前动员结束了吗？一个善意的提醒，我们还没有脱离险境，趁那些三流杀手没追来，你们最好能找到有利的伏击位置，尽可能多地干掉他们。约定一个暗号，等会儿如果看到前面的路口有车灯闪三下，就立刻跟上去。”
　　麦克想离开艾伦的嘴唇答应一声，但艾伦按住他的后脑不让他结束这个吻。
　　露比不再催促，对望着后视镜发呆的里昂说：“给你个忠告，千万别在事业上升期谈恋爱，这就是下场，说不定下一秒就被飞来的子弹射穿了脑壳。”
　　里昂回过神来问：“你说什么？”
　　“算了，对你来说已经晚了。”
　　里昂再次往后视镜看去时，艾伦和麦克已经不在那里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阵惆怅之余，他又觉得非常温暖，对这个世界产生了一些从未有过的好感。
　　露比一直望着他，直到他察觉他的目光。
　　“我们该做什么？”里昂终于发现这是他第一次单独面对露比，心中一阵没来由的恐慌。
　　“准备好武器，不要让陌生人靠近，就这么简单。”露比说，“对你来说应该很容易办到吧？”
　　“我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
　　“我也不知道。”露比回答。他们在一片漆黑的树林里，里昂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那是一种非常好闻又令人沉醉的味道。他怎么可以像个真正的女人一样，如此动人、知性又令人畏惧。
　　美丽。
　　威严。
　　在这漆黑阒静之中，里昂竟然从那双凝视他的眼睛里感受到了足以让人信服的神性。他觉得自己在露比面前应该没有秘密，像在告解室中面对神明于人间的代表一样透明而开放。
　　“你在害怕什么？”
　　“我只是有点紧张。”
　　“为什么紧张？你又不是第一次和人枪战。”
　　“对不起，和你在一起，我就有些紧张。”
　　露比又问了一次：“为什么紧张？”
　　里昂望着他，摇了摇头。
　　“我想起一件事。”露比说，“我忘了把保护沃特警官的委托费给你了。”
　　“没关系，可以等事情结束了再说。”
　　“你好像并不太关心酬金的问题。”
　　“不，我只是。”里昂说，“只是觉得和你们在一起很好，让我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但杀手冒险不是为了找感觉。也不是为了朋友，更不是为了正义。”露比说，“我很好奇。除了钱，还有什么值得你放下自己的生活自愿卷入这场生死未卜的亡命之旅？”
　　他的语气已经算得上很和善了，可听起来却总有些嘲弄：“总不见得是为了追星吧？”


第64章 礼物
　　埃迪猜不透这些神情严肃沉默不语的神秘人的来历，也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事。
　　这群荷枪实弹的家伙除了没有立刻解开他和沃特手上的捆绑之外，对他们的态度非但不算粗暴，甚至还表现出一种不太习惯的彬彬有礼。
　　于是两位警官心照不宣，没有多嘴问去哪里。
　　半小时后，埃迪发现跟在后面的车不见了，只剩他和沃特乘坐的这辆车独自在公路上行驶。他看到两旁的山和树林，穿过蜿蜒的公路，面前出现一幢建筑。
　　车子停在路边，两个陌生人打开车门示意他们下车。
　　埃迪往前方黑漆漆的建筑看了一眼，发现那是个破旧的废弃仓库，就像罪案电影里黑帮常用来处决仇敌的地方。他立刻开始思索逃生的方法，但是两个全副武装的人站在背后，要求他们一直往前走，无论反击还是逃跑现在都不是好时机。
　　埃迪只好顺从地走向敞开的铁门。接近门边时，其中一个人走上来握住他的手臂。埃迪准备好了殊死反击，但那人只是用小刀割断他手上的尼龙带。
　　埃迪向着和他并肩而立的沃特投去一瞥，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迷惑不解。
　　尽管双手得到自由，危险却仍然没有消除。埃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仿佛随时都会有枪声响起，一颗从背后而来的子弹射穿他的心脏。
　　几分钟过去，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听到的第一个声音竟然是汽车发动的引擎声。
　　埃迪冒险回过头去，看到那辆载他们来的汽车已经倒退回路边，调头飞驰而去。
　　“这是怎么回事？”沉默了一会儿，他百思不得其解地问。
　　“我也不知道。”沃特回答，“但是看来我的委托还没有真的结束。”
　　“你认为刚才那些是你雇用的杀手吗？”
　　“不，他们没有那么多人。”沃特说，“我想不出这些人的身份，不过他们似乎并不想要我们的命。”
　　“我们算是得救了？这些鬼鬼祟祟的家伙把我们带来这里一定还有别的阴谋。”
　　“阴谋。”沃特喃喃自语，谁还在乎。
　　阴冷的仓库中有风吹过，带来一种熟悉的气味。
　　沃特和埃迪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提遇袭之前的话题。面对眼前的遭遇，现在已经不是探究过去的时候了。
　　沃特往仓库中走去。
　　埃迪始终觉得这是个阴谋。
　　虽然除了丢弃的武器，那些把他们带来这里的人什么也没有拿走，他的手机和证件都在口袋里，无论打电话还是去公路上求救都不成问题，但他的职业习惯是对所有身份不明的人保持怀疑，对所有未知事件都做最坏打算。
　　沃特已经进入仓库，他只好紧跟上去。
　　穿过铁门，仓库里那股熟悉的气味愈加浓烈，埃迪打开手机照明，看到四周堆放着一些木箱。走近这些箱子之后，埃迪确定，他们闻到的是枪油味。
　　沃特伸手推了一下其中一个木箱的盖子，木箱没有被钉死，随手一抬就打开了。拨开里面的碎纸和木屑，沃特的手指碰到了冰凉的金属。
　　一支M12S冲锋枪。
　　“雪莱小姐，今晚有幸与你面谈，我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请到指定地点收取。”
　　与这条消息同时发来的附件是一张标注着很多红点和线条的仓库平面图。
　　露比一边看消息，一边和里昂闲谈，同时做两件事一点也不会让他分神。
　　里昂无法回答他的提问——如果不是为了钱，他为什么愿意被卷入这场漩涡？
　　“你最近过得很开心。”露比忽然说，“麦克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对吗？”
　　“是的。”里昂说，“他就像……一个开明的兄长，一个体贴的朋友。”
　　“反正他比艾伦好相处多了，你会觉得开心也很正常。”
　　“艾伦很好，他的个性更强烈一点，充满魅力，我想没有人会不为他着迷。”
　　“看来你很少有朋友，才会把他当做偶像。说起来，我好像调查过你的父亲哥顿·克罗夫。”
　　“是吗？”里昂心不在焉地反问，“他没什么好调查，只是个常常任务失败，死里逃生的杀手而已。他有很多坏习惯，当父亲也不够称职。不过既然他死了，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重要了。”
　　“我很遗憾，他没有活到你第一次杀人。”露比说，“看到你这么能干，他一定会很欣慰。”
　　“是第一次完成委托。”
　　“你不喜欢这么直白的说法，好吧，第一次完成委托。你抢在麦克前面干掉了银币迈尔斯，听说那就是你的第一个委托任务。是真的吗？在这之前，你没有接过别的委托？”露比说，“不一定是杀人，也可以是别的什么。”
　　“没有。”
　　“和你父亲相比，你作为职业杀手相当出色，冷静又果断，还没有染上他那么多的坏习惯。听说他常常会躲着你去地下妓院找姑娘。”
　　“有时。”里昂说，“其实他去酒吧喝酒的次数更多，最后那段时间他几乎是个酒鬼。”
　　“他有没有去过血之脊？”
　　里昂愣了一下。忽然，远处传来激烈的枪火交战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