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白深渊6：孤山(24)

第24章 手中的枪
　　食物开始变得有味道了。
　　这是个好现象，说明身体已经在好转，但艾伦并不觉得高兴。
　　他还是没法剧烈运动，还得继续躺在床上。
　　狄恩坐在床边看他吃饭，这更让他觉得烦躁。
　　“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他没好气地问。
　　“我也不知道。”狄恩愣了一下说，“麦克叫我看着你。”
　　“他是叫你照顾我，你不会连这种日常用语都听不懂吧？可怜的家伙，露比把你的脑子弄坏了。”
　　“我当然知道，但我现在没事可做。”
　　“所以你就看着我？”
　　“那个嫩肉排很好吃。”
　　“你要来一点吗？”
　　“不，不。”狄恩说，“我只是告诉你那个很好吃。”
　　“我知道，我有味觉。”
　　“那你需要我做点什么吗？”狄恩犹豫不决地问。
　　“如果你想我好过点，不如离开这个房间，最好是离开这栋房子。”
　　“那可不行，麦克让我看着你。”
　　“还有呢，除了看着我之外还让你干什么？”
　　“看着你，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就立刻给他打电话。”
　　“他给我找了个保姆，好贴心。”艾伦拨弄着餐盘里的食物，忽然问，“最近露比在干嘛？”
　　“没干嘛。”
　　“我的错，不该问你这么难的问题，他就算在房间里造核弹你也不可能知道。”
　　狄恩脸颊火热，既想证明自己并非一无所知，又对自己其实真的所知甚少感到沮丧，蓝色的眼睛耷拉下来。艾伦得承认，狄恩如果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露出忧伤的表情，就会是个俊俏又讨人喜欢的家伙。可他不说话的时候很少，总是有各种问题，露比会收留他简直是个世纪谜案。
　　“我有点怀念我们在监狱里的时候。”狄恩忽然说。
　　“怀念什么？”
　　“那时你会关心我，我遇到危险，你还会冒险来救我。”
　　“是啊，那时候我人真好。”
　　“麦克是菲利克斯警卫的时候也很迷人。”
　　“那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的约定？不准你喜欢他，不准对他动心思，光用脑子想也不行，否则我就揍你。”
　　狄恩忧愁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叹气？”
　　“我原本以为只要和你们在一起就好，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离你们越来越远。”
　　“没那回事。”艾伦吃了一小块肉排，真的很好吃，他说，“我们的距离从来没变过，你在这头，我们在那头，露比在天上。”
　　“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我很难过。”
　　“比坐牢还难过吗？”
　　狄恩点了点头：“你被抓住了，被关进监狱，好歹是因为有人注意到你，你好像还能做点让人不放心的事。”
　　“你爱上了被警察包围的感觉？”
　　“那倒没有。”狄恩说，“我只是很想做点什么，除了叫我走开之外，你真的没有想让我做的事吗？”
　　艾伦忽然抬起头看着他，停顿了片刻后说：“好吧，我想到了。”
　　“什么事？”狄恩振作起来，脸上流露出期待的表情。
　　“从这个房间出去……”
　　“麦克叫我看着你。”
　　“听我说完，我只说一遍，不想重复第二次。”艾伦飞快地说，“从这个房间出去后下楼右转，储藏室的旁边有个暗门，暗门后面是地下室，里面是放枪的地方。你现在应该已经很熟悉枪的型号了对吧？从那些枪里挑一支格洛克G30SF，十发.45口径子弹，然后回来找我。”
　　“你要枪干什么？”狄恩疑惑地问。
　　“等你找到我再告诉你，进去后记得锁上门。要小心，军火库的枪不像内丽小姐枪店里是空膛，每一支都有子弹。”
　　狄恩还想再问，但艾伦阴沉不耐烦的脸色让他的疑问缩了回去。也许艾伦只是想把他打发走，狄恩心想，他就是这样，像个问题产生器，磨光了所有人的耐心。
　　狄恩离开房间，艾伦听到他下楼的声音，接着是储藏室的开门声。除了俊俏之外，听话可能是狄恩唯一的优点，艾伦相信在找到那支枪之前，他应该不会走出地下室了。
　　他撒了个谎，军火库里根本没有格洛克G30SF，这支枪现在就在床头柜的抽屉里。他移开餐盘，打开抽屉拿出枪。无论什么枪对现在的他来说都有点太勉强了，但墙角红色的小灯亮了，为了让狄恩进来，他关掉了足以致命的机关，现在有不速之客走进了院子。
　　艾伦掀开被子站起来，背后的伤口传来轻微疼痛，似乎在警告他不要鲁莽行事。他故意活动一下肩膀，让疼痛剧烈一点，好适应即将到来的搏斗。
　　艾伦没有听到脚步声，对方有备而来。他靠在门边，倾听门外的寂静。
　　会闯进这个家的都是敌人，没有例外，他不介意在家里杀人。
　　艾伦把枪口对准门口，目光落在把手上。
　　他觉得有点奇怪，这个人走进前厅到上楼的时间不长，似乎早就知道他在卧室。不过这也没关系，他不想知道答案，决定速战速决，不管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门开了，艾伦对准门缝冷酷地开了一枪。
　　他听到一声沉闷的叫声，对方一定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丢了性命。
　　枪声过后，艾伦觉得整个背部都抽痛起来，从伤口的位置散发出一种火烧似的热量。他用脚拨开房门，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脑袋开花倒在门外。
　　艾伦踢走他手中的枪，没有立刻放松警惕。这个习惯立了一功，从走廊对面的房间里探出一个人，枪口正对着他。艾伦飞快地缩回去，子弹穿透门板擦过他耳边。这样一个简单普通的回避动作让他苦不堪言几乎摔倒，而更可怕的危险还在后面。他丝毫不敢松懈，迅速趴在地上。几颗子弹继续打破房门，从头顶呼啸而过，艾伦对准门与地板之间晃动的阴影开枪。枪声停了，支离破碎的门被推倒，一个同样穿着黑衣的人冲进来对他疯狂开火。
　　艾伦滚过地面，躲开两颗致命的子弹，第三颗来不及冲出枪膛，艾伦爬起来对准他的膝盖一记猛踢，那人失去平衡，枪口偏向天花板，砰一声击穿了吊灯。艾伦转回枪口对着他的脖子开枪，血顿时溅了出来。他没来得及松口气，忽然被人踹中了胸口。这一下比子弹还管用，艾伦觉得整个肺部的空气都不见了，对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控制。他向后摔去，整个人撞在墙上，倒地后剧痛从四面八方袭来，让他不由自主蜷成一团。
　　还有一个人。
　　这一脚不只是混战中的战术，也像是为两个被杀的同伴而发起的复仇式泄愤。看到艾伦蜷缩在墙角痛苦不堪的模样，最后的这个人不再急着开枪，反而走过去，享受起慢慢杀人的乐趣。
　　他踩住艾伦的喉咙，一点一点用力，似乎想看看多久才能让一个人窒息而死。
　　艾伦睁开眼睛寻找能够反击的东西，目光对着门外看了一眼，他看到狄恩抱着支UMP冲锋枪站在门口。如果不是幻觉，这家伙是怎么不发出半点声音从地下室跑上楼的，接着，震耳欲聋的枪声就响了。
　　子弹连绵不绝地喷射而出，钻进那个人的后背，艾伦的呼吸又恢复了顺畅，空气涌入，他在枪声中猛烈地喘息咳嗽。
　　“停下。”艾伦边咳边说，“狄恩，快停下。”
　　眼前的人早已双膝跪地倒在地板上，血像失控的消防栓一样喷涌着，到处都是红色。
　　狄恩还在不停开枪，子弹从墙上一直射到地板，艾伦连忙往床边躲去。
　　等到枪声静止，一片死寂，躺在地上的尸体面目全非。冲锋枪子弹打烂了那人的头，让他的脑袋成了个血肉模糊的大洞，地板和墙上密密麻麻全是弹孔。
　　狄恩喘着气，瞪着眼睛，手指还在不停扣动扳机，似乎正费解为什么再没有子弹射出来。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回过神，看到地上不成人形的尸体。艾伦觉得他可能会歇斯底里地尖叫，于是立刻阻止：“你如果敢叫出来……”他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得非常疲惫，但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威胁狄恩要揍他或是杀了他。
　　过了好久，艾伦才像呻吟似的叹了口气说：“如果你敢尖叫，我就告诉麦克你搞砸了，告诉他你没看好我。”
　　狄恩把几乎脱口而出的尖叫吞回肚里，他浑身发着抖，眼睛湿润地看着手中的枪。
　　艾伦说：“过来。”
　　他就乖乖走过去，看到艾伦靠在床边，浑身是血。
　　“把枪给我。”
　　狄恩死死地握着枪，抬起头看着他。
　　“把枪给我。”艾伦说，“你把我的卧室都打坏了。”
　　“对不起。”狄恩立刻开始道歉。
　　艾伦以为他要哭了，可是却看到他的嘴角挂着微笑。
　　“我是不是救了你？”他问。
　　“……嗯。”
　　“我救了你，我心跳得好快，抢银行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紧张。”狄恩一边说一边皱眉，“我的手松不开了，怎么回事。”
　　艾伦掰了掰他的手指，发现他握枪的手像焊死了一样硬。
　　“你和枪长在一起了。”艾伦说，“就像玩具店里卖的兵人。”
　　“你在骗我，我只是太紧张了。”狄恩说，“太紧张了，可是……怎么说，感觉还不错。”
　　“放松一点。”艾伦真怕他崩溃，这是他第一次杀人，就搞得这么血腥，朝一个人的脑袋开那么多枪，这种残忍的事连自己都没干过。
　　“我很好，真的。”
　　“那你能不能放下那把枪过来帮帮我？”艾伦尽量温和地说，“我的血要流光了。”
　　狄恩醒悟过来，终于松开手放下滚烫的冲锋枪过去帮忙。房间里充满刺鼻的血腥味，但他竟然没有感到害怕。这种感觉真的很奇特，他刚杀了一个人，还像个凶残的杀人狂魔一样用机枪打爆对方的头，现在的感觉却是平静，心跳也渐渐恢复正常。
　　他觉得自己变了，不再是原来那个狄恩·罗伊。
　　这个狄恩·罗伊更好一些，更有用一些。
　　他心想，也许别人会更喜欢他一些。
　　也许露比也更喜欢一个会杀人的狄恩·罗伊，毕竟他们是职业杀手。
　　他胡思乱想着，为自己的想法激动不已。也许，他也可以当一个杀手。
　　他没能继续想下去，艾伦对准他的脸挥了一拳。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艾伦说，“我们的约定再加一条，不准你喜欢麦克，不准对他动心思，光用脑子想也不行，还有不准你再杀人。”
　　狄恩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他。
　　这个狄恩·罗伊他也不喜欢。
　　不过他觉得这一拳还有些亲密，那一点点刚升起的沮丧和难过又烟消云散了。
　　艾伦接着说：“你救了我的命，干得不错。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得想想办法怎么收拾这个房间才能不让麦克看出来。”
　　狄恩犹豫着，说实话他不想在这个喜怒无常的艾伦面前提反对意见，但心中又实在有些疑惑难解。
　　“麦克有可能会看不出来吗？”
　　艾伦看了看四周，三具尸体，屠宰场一样的血腥，房间的门不见了，到处是弹孔。
　　“我还能说我疼晕过去了，什么都不知道。”艾伦问，“你呢？”


第25章 无所不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