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院实习记录(44)
聘礼?原来他当初已经考虑到这一步了吗?人变老了,每走出新的一步都要犹豫再三,李鸿运手哆嗦着,不知道该不该接下画具。
看着李鸿运震惊的样子,周斌托着聘礼,笑道:“咱俩是不可能结婚啦,也不能告诉别人,不过只要心里知道就行。”
当初俩人天天腻在一起,周斌对发小的每一丝表情都了如指掌,随时能看懂对方的情绪。而现在忽然产生了疏离感,但他肯定李鸿运目前的状态,绝对不是开心。
“你怎么了?”周斌困惑地问。
俩人以前不是没讨论过这类事情,李鸿运还曾经开玩笑着说要八抬大轿把周斌娶回家,谁让他剥夺了自己娶老婆的权利,必须亲自来补偿。
可这次,有什么不一样了。
周斌把画具收了回来,紧紧抱在怀里,他盯着发小,眼睛一眨不眨,“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反正是在梦里,现在应该顺着他来,好好安慰他,李鸿运思量一瞬,“爱!我爱你。”
周斌缓缓摇了摇头,“撒谎。”
李鸿运语塞,“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勇气面对,是我临阵逃脱,才让你等了那么久……”
他情感被压抑了太久,此刻突然喷发出来,一股脑地把这些年的害怕,纠结,怀念,和后来见到周斌后的悔恨全吐露了出来。
周斌安静地听着,无论李鸿运说什么,他表情都没有改变,只是隐去了笑容,看着发小,就像是看着一名陌生人。
“我不求你原谅,只希望你能过得好,不要再惦记我了。我、我就是个渣,不值得。”李鸿运终于说了出来,完成了一开始进入梦境的目的。
周斌一语未发,面无表情地往门外走。
“你去哪?”李鸿运一把揪住周斌,怕他去做傻事。
周斌甩开李鸿运的拉扯,停下脚步,叹息般地说:“去等他回家。”
他?李鸿运愣住,“我就是他,我已经回来了。”
“你不是,并不是长相一样就是一个人的。”周斌背对着李鸿运,面朝门口,“他热情而又勇敢,敢爱敢恨,不怕特立独行,永远保持自我。”
李鸿运反驳:“但他会变得!我们都长大了,要承担责任了,不可能一直特立独行。”
周斌突然笑了,全身笑地颤抖,从背影看过去,好似在哭泣,“所以其实他们说的对,鸿运啊,早就死了。”然后没再理会身后人的叫喊,直直走出了门。
李鸿运突然意识到,其实周斌什么都知道。
他患老年痴呆仅仅是近几年的事情,之前一直都是清醒的状态,几十年的岁月早就让他了解到了真相,知道李鸿运为什么没有回来,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
他明白自己永远等不到了,却依旧在等。
等的是记忆中的那个人,不是他,不是他这个自以为长大了的懦夫。
周斌又重新走回了之前的那个车站。
每日的那班车已经离开,车站没有等候的人群,甚至连沿街的小商贩都消影无踪。
空荡荡的街道上,周斌靠在车站牌前,翘首远望,好似在执着地等待,又好似仅仅在祭奠曾经存在过的爱人。
齐汾从梦境中醒来,生了一肚子闷气。
这俩人叫什么事儿啊?还是什么都没解决!
正巧李鸿运也睁开眼,却没有坐起身,颓败地望着天花板。
“如果,”齐汾假设地问李鸿运,“如果再重新来一次,你会选择回去找他吗?”
躺在床上的人眼神闪烁,然而沉默没有开口。
齐汾知晓了他的答案,冷笑地走了出去。
内屋的周斌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依然毫无意识地躺在床上,也许什么都懂,又也许什么都不懂,独自一人沉浸在十几岁的那年秋天,徘徊不肯离开
周斌死于半个月后。
那一天他突然振奋精神从床上爬起来,从谁也没翻找过的柜子里扒出落满灰尘的画具箱,盒子常年没有搭理,接缝处生了锈,他也不嫌脏,和素描本放在一起,牢牢地捧进怀里,并告诉王姐,让她到时候一起烧了,他要去下面等他。
王姐不知道他是犯病还是回光返照,吓得要命,急急忙忙拨打了救护车,人却还没等到车来就失去了呼吸。
齐汾接到消息时唏嘘不已,替周斌感到惋惜。
“其实他不需要我为他编织梦境,”姜牧虚弱地躺在床上,随口评论,“他早就给自己编造好了,一个残酷没有幻想的梦境。”
齐汾没有接话,姜牧不满地拽了拽他,“喂,你要是这么无聊地替别人操心,不如帮我去削个苹果?”
“你不要得寸进尺啊!”齐汾恼火斥责他,但还是乖乖起身去厨房洗苹果。
第36章 齐汾的病例 ● 游戏
催眠结束从周斌家出来时已经天黑,过了平时齐汾吃完饭的时间,但不知是不是由于在梦境里零食吃太多了,导致现在一点都没有饥饿感。
寒风瑟瑟,即使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冷风一吹也跟没穿似的,冻得发抖。
“好累啊!”一个沉重的身体突然扑到齐汾后背,把他压了一个趔趄。姜牧单手勾住齐汾脖子,把一串车钥匙在齐汾眼前晃荡,“送我回家吧。”
齐汾没有接,无奈地说:“我不会开车。”
“哦。”姜牧无所谓地说,直起身拉着齐汾往停车场走,“那我送你回家。”
“你不是累么?”齐汾想着要不先打车把他送回去。
姜牧抛着车钥匙,“现在不累了。”
齐汾:???
晚上十点,齐汾一脸懵逼地躺在姜牧的床上,自己都搞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
他之前去周斌家,一般都是坐公交过去,所以并不是很认路,但再怎么不熟悉路线,也能看出车开的离三院越来越远了。
他扭头询问正在开车地某人:“这方向不对吧?”
“没错,我家就是这么走。”姜牧肯定道。
“你家?”齐汾怔住,“不是送我回家么?”
“对啊,回我家。”
……哈?
某人随即做出痛心疾首的表情,“我帮你这么大忙,自己都累得快昏过去了,分文不取,你竟然还要我送你回家?”
我并没有让好吗?!齐汾刚想说我可以自己回家,就被姜牧未扑先知的截住话头。
“这么晚了,让你自己回家多不好意思,所以先回我家吧。”
去你家更不好意思啊好不好!
不过决定权显然在司机手里,齐汾也只能认命地跟到了姜牧家,反正这家伙以前做事也从不征询他的意见。
于是当姜牧说自家复式两层却只有一个房间能住人的时候,齐汾也仅仅是面无表情地接受了这个明显不合逻辑的事实。
夜色正浓,屋里温暖的只用盖一层薄被。
姜牧大概是真的很累,帮齐汾找出套睡衣后趴在床上直接昏睡过去。
1米8的双人床说大也不大,房间寂静,枕边人呼吸声被放大无数倍,清晰可闻。
齐汾睁着眼睛看着窗外漆黑一片,月亮和星光都被乌云遮挡住,唯有蝉鸣声从窗边泄露进房间。
……蝉鸣声?
大冬天哪里来的蝉鸣声?
齐汾猛地坐起身,被子从身上滑落,房间悄无声息,扭头看去发现姜牧也已经没睡在身边。
再抬头时,周围房间陈设都变幻了形态。
现代充满时尚感的双人床变成古老的雕花四柱床,衣柜还立在原先房间里衣柜的位置,却变成了枯黄的木头,年太久远,似乎一脚就能踹碎。窗户被木板封住,缝隙里钻进几丝月光,照亮了整间屋子。
这是又进入了梦境吧?
一天连续进两次,这几率可以去买彩票了!
齐汾爬下床,脚落在地面上,木制地板发出虚弱的吱吱声,好似在不堪负重地抗议。
寂静的地方容易引起胡思乱想,他心惊胆战地扫视周围,生怕突然蹿出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