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院实习记录(15)
……
齐汾果断删掉徐莹莹发来的信息。
我一定是眼花了,徐莹莹什么也没说对吧?
没错就是这样。
“叮铃”,手机又收到一条新信息,齐汾蓦地心神不宁,心脏砰砰直跳。
姜牧:玩得很开心,下次再来找你。
……
一点都不开心!
齐汾把脸埋在床单里,欲哭无泪。呜呜呜不要啊,这样岂不是连自我欺骗都做不到了,求放过,求别来……
齐汾辗转反侧了一夜,连晚饭都没胃口去吃,第二天早上更是混混沌沌,接到魏凯打来的电话,齐汾嗯嗯啊啊的随口答应,挂电话五分钟后才反应过来魏凯说了什么。
好像是跟别人换班,今天去门诊?
齐汾不愿自己独自带着胡思乱想,迅速地起床洗漱离开宿舍。
周日门诊时间短,病人数量多,许多家属趁着周末有放假,纷纷带着病人来医院问诊开药,挂号要提前一个礼拜才能约到。
齐汾作为实习生,在门口帮忙维持秩序。
一般的科室,引导病人坐在诊室门口等待叫号就好,高端一点的医院,电子排号,屏幕叫号,都不用人工维持秩序。可精神科不同,没几个患者愿意乖乖地坐下等叫号的。
并不是说他们听不懂叫号排队,许多患者在生活方面与常人无异,问题在于他们并未意识到自己患有精神障碍,大部分都是被家属逼迫前来治病,一点都不配合医护工作。
“5号。”齐汾站在精神科二诊室门口吼道,试图把声音盖过喧嚣的聊天及争吵声。
“来了来了,谢谢大夫。”一女士拖着自己十一、二岁的儿子进入病房,小男孩不断挣扎着,试图摆脱母亲的拉扯。
齐汾转身想跟入,却被站在门口的中年男人拉住胳膊。
“医生,请问什么时候到我们?”
“您是几号?”
“14号。”
“还要一段时间,请您耐心等待。”齐汾礼貌地回复,不动声色地抽出胳膊。
中年男人有点着急:“可我闺女要看病,快来不及了。”
“如果状况紧急可以去挂急诊,请问您闺女是什么病?”
旁边在玩手机的年轻女人忽然抬起头来,面带歉意,对齐汾说:“别听我爸爸瞎说,我们不急,您去忙吧。”
“怎么能不急呢!”中年男人怒道,“你就不听我话吧!”
女人露出尴尬的笑容,略带忧愁,微微朝齐汾摇了摇头。
“世界都要毁灭了啊!”中年男人对他闺女大吼,“你们一个个都不着急,一会儿死了可别赖我!”
男人浑厚的吼声传遍等待大厅,周围人被惊吓到,一时间鸦雀无声。
几秒后,压抑的笑声从人群中传来,大厅重新恢复喧闹,几个患者家属同情地看着坐在旁边的年轻女人,走过去同病相怜地交流沟通。
齐汾波澜不惊地转身回诊室。
世界毁灭而已,怕什么!我特么睡了几个小时(现实时间)后,整个世界都变了呢。
“怎么无精打采的?”趁着上一个患者刚出去,下一个患者还未进来,魏凯抽空问。
齐汾感慨地回答:“闭上眼睛,发现自己从未认识过这个世界。”
魏凯被逗乐:“怎么一天不见,还讲起哲学了?”
“不是哲学,”齐汾坐到魏凯对面给患者坐的椅子上,“是我也患了精神障碍,魏老师帮我看看病吧。”
“哈哈哈,一边呆着去,”魏凯把齐汾轰走,“能意识自己有病,说明还不严重,等你认为自己没病了再来找我。”
“那我现在没病了。”
“没病你来捣什么乱啊!”
“……”
俩人互相调侃了一会儿,仍未有病人进来,魏凯纳闷地说:“怎么下一个还没进来?你去出去看看。”
齐汾起身查看,刚打开诊室的门,就见一名大约二十出头的男子跌跌撞撞地走进来,捂着眼睛狼狈不堪。
男子跌坐在椅子上,把手放下来,被遮住的眼睛显露出来,眼眶红肿,微有些撕裂,原本清秀的外表也变得狰狞。他疼得龇牙咧嘴,不断吸气以排解痛感。
“我这里是精神科,不看外伤。”魏凯说。
“抱歉抱歉,大夫。”男子解释,“我是带我哥来看病的,谁想到他突然给了我一拳。”
魏凯:“你哥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就最近这个月,他公司好像什么项目出了问题,他压力大,不知是不是被刺激到了,突然变得异常暴力,满屋子砸东西、打人,还乱骂人,嘴上胡说八道些旁人听不懂的话。”男子说话咧嘴幅度过大,牵扯到伤口,引起一阵呻吟,“哎呦……痛痛……我让他来看病,他不来,今早我骗他来医院看个朋友,好不容易把他带过来,刚才又突然发病,给了我一拳。”
魏凯:“他人呢?”
“门口躺着呢。我和几个朋友一起带他过来的,刚才看状态不对,把他敲晕了。”
齐汾出门,只见几名肌肉壮汉围绕着一名晕倒的男人,男人比诊室的男子要年长个五、六岁的样子,脸型相似,但比起清秀,眉眼间更偏清峻,闭着眼睛,毫无意识的躺在凳子上。齐汾招手叫周围那几个人把人抬进来。
“你们下手可够狠的。”魏凯过去检查,发现男人后颈肿起一大块。
“不这样控制不了他,他见谁打谁。”
“先住院观察吧,医保卡病历本给我。”魏凯说,“你们随便一个去办住院手续,想住封闭病房还是半封闭的?”
“封闭的吧。”
“病人叫什么?”
“吕衍,行中间加一个三点水。”
魏凯把入院单递给男子,男子又交给另一人,派他去办理手续,回头说:“谢谢大夫。”
魏凯一边写录入病例一边讲:“七天以后才可探视,下午3点到5点,需提前一天申请。”
“好的好的。”男子望向安静的躺在一边的男人,神情复杂,“那么我哥就拜托给大夫了,请一定要照顾好他。”
魏凯头也不抬地答应,让护士带着剩下的人把病人用病床推到二病区。
齐汾注意到男子离开的时候,没捂眼睛的手紧紧攥拳,手臂不自觉地发抖,似乎在压抑着某种情感。
“下一个,9号。”魏凯朝门口喊。
吕衍入院对于二病区的医护工作人员来说,即使他后续再暴躁再不配合再无理取闹,也仅仅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小插曲而已,因为二病区有个叫霍叶的护士长。
“咳咳咳咳咳咳……”吕衍靠在床上,双手捏着脖子,咳得眼泪流了满面,双颊憋得通红,给俊俏的面容无端增加几分柔弱。
霍叶站在旁边帮他拍背顺气,嘴里念叨着:“早听话不就不用受罪了么!下次自觉吃药,还不吃还要遭罪,就几片药,一咽就完了,有什么难的呀!”
吕衍咳嗽渐渐平息,眼里流露出几分不甘心。
霍叶看吕衍没事儿了,转身往病房外走,边走边教育一旁的小护士:“看见了吧,以后再有不配合的,就这么喂给他,几次就学乖了。”
小护士崇拜得看着霍叶:“护士长您太厉害了。”
病房内吕衍听到对话,不甘转化为惊恐,咳嗽骤然加剧。
“啧啧啧。”站在门口参观的魏凯咂咂嘴,对齐汾吐槽:“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主任了,他在家怎么Hold住这位的。”
齐汾心里表示赞同,二病区病人平均住院时间短于其他病区,霍叶的强硬手段大概可以占据首功。
“你们俩是不是太闲啊!”霍叶经过时对魏凯和齐汾吼,“要不我跟杜桦说一声,让你多管几床?”
“别别别,您可千万别跟主任说。”魏凯赶紧摇头:“这不在忙着带实习生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