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王爷落魄妃(32)
看到那张如粪坑硬石头一样的脸上,终于有了其他表情,我心里涌起难以言说的快意。我先发制人地厉声说道:“怎么,张大人还想打本王不成?”
我又拉过季明尘的手,心疼地揉了揉那两根手指,关心道:“有没有硌着你,疼不疼?”
季明尘配合地说:“疼。”
我瞪了一眼旁边看戏的老太医,说:“还不快来为王妃医治?”
老太医咳了一声,提起小药箱,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许清泽看了一眼捂着右手紧咬牙关,却固执地不肯发出哀叫声的张辉,上前一步对我说道:“相比起来张大人伤势较重,还请殿下令太医先为张大人医治。”
我冷声说道:“王妃是本王心尖尖上的人,王妃受了伤,本王哪有心情管别人的死活。”
这话并不是矫情。我的仙人是住在天宫的神仙,他的手只合握盏拈花,只合在围炉而坐时,为我剔除橘子瓣上的白丝。就连握剑斩人,贴在手心的剑柄也是温凉剔透的和田玉。
这样的手,却不得已地贴上了张辉那肥胖丑陋的手,拧断了那手腕。
真是亵渎。
就算只碰了一下,对我的仙人来说,也是亵渎。
思及此,本已消散的无名火又起,我看向张辉,说:“张大人铮铮铁骨,骨头比嘴还硬,区区小伤,张大人肯定不会放在眼里的吧?本王穷酸得很,手下就只有这一位太医,忙不过来,就不去叨扰张大人了。”
张辉早已不复昨晚的傲气和冷淡,此时他惨白无比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心悸,没有说话。
又是许清泽说话了,却不是跟我说话,而是对季明尘说:“早就听闻北鄞太子武艺高强,但这毕竟是在南楚境内,你出手重伤朝廷命官,我朝必会追究到底。”
听闻此话,张辉恢复了硬气,开口说道:“下官奉太子殿下之命来此照拂三殿下,哪知三殿下不思回京看望陛下,尽为人子之孝道,反而百般拖延,还纵容质子伤害朝廷命官,不知……”
“你算什么东西。”我打断他。之前他们对我不敬,我的愤怒尚且在忍受范围内,可是他们将矛头对准季明尘,我就压抑不住怒火了,气得全身发抖。越愤怒我的语气却越平淡,我对张辉说,“太子要是过来,我给他磕头行礼,叫他一声大哥。可是你算什么东西?”
我上前一步,把季明尘挡在身后,转向许清泽一字一句地说:“他是我的人,轮不到你说三道四。”
许清泽的脸色一下子白了下去,神情复杂地看着我。
场间没有人说话了。
一直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看戏的黄公公,这时不能不说话了。他满脸堆笑地对我说:“时辰不早,殿下,请启程吧。”
我瞪了他一眼。
他于是说:“陛下早已口谕赐婚,王爷迎娶王妃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张大人无须太过拘泥于礼制。陛下病中思念王爷,多次催促,如今万事当以回京为先,切不可因这些小事耽误。张大人,您也请吧。”
黄公公开口,张辉面色几变,却不得不应承,面色阴沉地走向后面的马车。
我拉着季明尘向为首的马车走去,黄公公瞥了一眼跟着我们的老太医。我停下脚步,又瞪了他一眼。
这老太监先前一直装鹌鹑不出声,看了许久的戏,明明他一句话就能终结的事情,偏偏拖了这么久。他此时还想让太医去给张辉医治,想两边都不得罪,门都没有。
黄公公被我连瞪两眼,苦笑着俯身行礼。
一上马车,我方才的硬气就全没了,软倒在季明尘的怀里,有气无力地说:“仙人,我头痛。”
我脑子简单,向来不愿意想这些复杂的人事,不想费劲地组织语言与人吵架。可他们盛气凌人,我却不能不应付。脑子一过载,简直头痛。
季明尘帮我按揉额角,他的手指温暖又有力,缓缓揉动,按得我非常舒服。他又帮我按摩后颈和耳后,舒缓着我的疲惫。
马车向前驶去,车轮压在积雪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躺在季明尘腿上,陷入了思索。
张辉如此肆无忌惮,必是得了太子的指使。而太子如此张扬,竟在宣旨的人中安插了两个他的人,难道……父皇真的已经病得不省人事?
可为什么三天前母后的书信中没有提及?父皇向来春秋康健,每个月都要去郊区猎场狩猎,平日注重养生,几乎从不生病。可为什么这次却病得如此突然?
我满心急切和担忧,恨不能立即飞回京城。
一根手指抚在我的眉心:“放心,不会有事的。”
我抓住那只手,贴在额头上,恹恹地说:“我讨厌想朝廷的事情。”
季明尘说:“那便不想。”
我看着他,说:“可若是不去想,他们都来欺负我。”
他说:“那我把所有欺负你的人都打趴下。”
我笑了起来,心上的乌云散了一大片。我说:“但你就会被抓起来。”
“那我就带着你逃走。”
“真的啊?”我声音很软地问着,“你是不是想把我拐走。”
“嗯。”他拂开我脸边的一缕发,目光很温柔地看着我,“把你拐走,跟我去浪迹天涯。在山里搭小木屋,白天我出去摘橘子,打野鹿肉。你就在屋里抱着小猫玩。晚上我就带你上屋顶,抱着你看雪,看星星。”
我听得呆了,对他描述的生活向往极了。满心的依赖和迷恋溢了出来,我软软地说:“那你不用拐,我就跟着你走了。”
“傻子。”
我蹭了蹭他的手心,他又轻柔地帮我按摩着脑袋,我便在车轱辘声中睡了过去。
梦里,我抱着一只长着蓝眼睛的雪白小猫,坐在炉火边昏昏欲睡。门从外面被推开,红衣仙人拎着一篮新鲜橘子,走了进来。咔嚓的开门声惊醒了小猫,喵了一声,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我起身迎他,抱他,吻他。
屋内温暖如春,气氛祥和。
可身后总有一个巨大的黑洞,不断地膨胀着,追逐着,像个张大嘴的怪物,想把我吞噬……
两天后,京城到了。
第29章 哪里
父皇病得很重。
他躺在床上, 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面色蜡黄。
那双平日里总是威严如墨的眼睛黯淡了,变得无神。漆黑浓厚的剑眉也无力地撇着。我最喜欢他的声音, 浑厚有力, 轻易能叫回我的魂魄。可此时,他的声音透着苍白。
“翊儿,过来。”
我在床边坐下,看着父皇消瘦的面容, 心里难过得不知说什么好。
他温和地对我一笑:“路上累着了?”
他病成这样,却还来关心我,我的眼睛发酸, 低声说:“不累。”
我又说:“孩儿不孝。”
父皇说:“为什么这么说?”
我说:“没能在您身边尽孝。”
父皇静静地看着我,开口说道:“这场病来得突然, 你又远在灵山, 消息自然慢了几日。你一听闻消息后, 便连夜赶回, 何来不孝之说?”
他话音很慢,气力不足, 间或夹杂几声咳嗽。可这番话却娓娓道来, 一下子就安定了我的心,制止了我的胡思乱想。即使病着, 父皇依旧是墨做的人, 他的话语依然是这样的有力量。
他又缓缓开口:“听你母后说, 你在灵山过得很快乐。”
我说:“是。”
我每三日给母后寄一封书信, 母后也会回信, 告诉我她和父皇的近况。疑惑又涌了上来, 为什么信中没有提及父皇病重一事?
没有等我问出口, 父皇又说话了。他的话把我冻住了,我愣神地不会动了,只顾呆呆地望着他。
他说:“这场病来得突然,朕这几日总觉得神思倦怠,精神气流失,再怎么调养怕也难好了。以后,你要多为自己做打算,朕也帮不上你什么了……”
他说着便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满脸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旁边的五个太监有条不紊地服侍着,一人端药,一人倒水,一人去请太医。痰盂里有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