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门前(33)
时季昌停下脚步来观赏它,觉得它很像是自己即将告罄的感情,热烈又凄凉。
可花迎着风开,比他勇敢。
时季昌看了很久,最后敲了那家人的门,要了那株花,非常荒诞地,在兰儿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和她交代了自己要在院内与大家接头的事。
兰儿的眼神充满了惋惜,她说:“哥,你完了。”
时季昌没时间和她多说,交代完,便捏着那株腊梅来找了娄怀玉。
娄怀玉很可爱,对他充满信任,没有一丝一毫怀疑时季昌话的真假。娄怀玉还想要帮忙,说自己可以做事。
时季昌却只想伸手捏他的脸,多碰碰他。
“第二天,我在后面,看你和另外一个男生上戏妆。”时季昌说,“当时我…特别想冲出来,叫你别走了。”
夜风依旧很冷,但时季昌关了门,所以吹不到他们了,只吹在门上,打出没什么规律的节拍。
时季昌的手背上忽然贴上来一小片柔软,是娄怀玉的手心。
娄怀玉的手和他的脸很像,看起来细长骨感,但贴人的时候却柔软温热。他捏了捏时季昌的手指,便被时季昌捉住了。
时季昌把娄怀玉的手握在掌心里,听到娄怀玉小声问他:“那你怎么不叫。”
娄怀玉低着头,时季昌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柔软的睫毛和过长的头发撞在一起,显得有些委屈。
时季昌便说:“我想让你自己选。”
“我如果因为喜欢你,就硬要要求你留在我身边,和山口又有什么区别呢?”
娄怀玉一下就把头抬起来了,迅速说:“那当然不一样。”
时季昌觉得他皱眉的样子有些可爱,逗他:“哪里不一样?”
娄怀玉眉头就拧地更重了。
他好似在努力地思考,忽而想到什么,眉头逐渐舒展开来,脸颊却开始有些泛红。
时季昌没打断他,等娄怀玉自己开口。
娄怀玉等了一会就开口了,并且发言完整,有理有据。
“戏本梁山伯与祝英台里面,梁山伯和马文才都想和祝英台结婚,”娄怀玉说,“可是马文才娶祝英台就是强迫,梁山伯就不是。”
娄怀玉看看时季昌,可能是发现时季昌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眉眼。
“因为祝英台也喜欢梁山伯,”娄怀玉说,“所以不一样。”
时季昌的‘哦’字闷在鼻腔里。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几乎和娄怀玉完全贴在一起,在稍稍凑近些,就能吻到他。
时季昌问:“所以我和山口不一样,是因为娄怀玉不喜欢山口,喜欢时季昌,对吗?”
时季昌说话喷出的气息都是热的,洒在耳边,让娄怀玉脸热心跳,又欣喜悸动。
他轻轻点了下头,嗯字还有一半卡在喉咙里,嘴角便被人轻轻地吻住了。
时季昌吻地即轻又快,十分没有经验,位置甚至有些偏。
但他吻完没有迅速退开,还是很近地贴着娄怀玉。
时季昌说:“我那天看你回来,心里开心的要命。”
见不到人的时候,时季昌觉得也就那样了,好像有一点点怅然若失,但骗一骗自己,说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等着做,好像就能睡得着。
可娄怀玉在队伍里,出现在门口的一瞬间,时季昌才发现,原来先前的几天,心都悬在不上不下的地方,跳得均匀却空荡,而这一刻,它忽而掉下来,落回地面,跳地迅猛又踏实。
时季昌其实违心地很。
他再也不想娄怀玉走了,想把娄怀玉牢牢抓进怀里,嘴上却还要掩饰地让他去找想做的事。
“我之前说如果你找到喜欢的事,可以离开去做,我反悔了。”时季昌说,他抵着娄怀玉的额头,将握在手心里的娄怀玉的手打开,把花枝塞进去包起来,“我现在不想让你去了,我想你一直在我身边。”
“以后可能会比现在好,也可能会比现在还要难。”
“斗争可能会成功,也可能会失败。”
“这样的世道,我给不了你什么承诺,就要你留在我身边,这是很不负责任,但我——”
“你怎么回事呀?”娄怀玉忽而握着花枝甩了甩,打断了时季昌。
时季昌滞了滞,听娄怀玉质问他:“送过我的东西,又拿来送一次,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娄怀玉说:“明天要给我摘新的花才行。”
他抬头很近的看着时季昌,因为很近,时季昌只在那双漂亮的眼角里看见满满的自己。
娄怀玉笑了笑,那双眼睛便弯起来。
时季昌感觉到温热与柔软贴上来,还有同样温热的唇舌。
娄怀玉的唇是松软的,歆甜的,嫣红又可口,与季昌肖想过无数次的别无二致。
但原来,时季昌的也是。
娄怀玉吻着他,忍不住想,原来看起来再凌厉硬气的一个人,嘴唇也都是软热的。
心也是。
第33章
娄怀玉第二日是被周良叫醒的,周良在门外像从前杜鹃敲门那样敲,喊他起来。
娄怀玉原本睡地迷迷糊糊,被吵地有些醒了,伸手在旁边的被面上碰,什么也没有碰到,便猛地一下坐起来了。
身边的被面平整干净,像是从没有睡过人。
有一瞬间,娄怀玉只觉得人像是悬在半空被忽然扯回了地面一样,四肢都是僵硬的。
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做了这么真实的梦。
得而复失的恐惧笼罩了他,娄怀玉跌跌撞撞地爬起来,一路小跑着开了门。
周良在门口被他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你。”周良说。
娄怀玉嘴巴张了张,心里的恐慌却说不出来。
周良便又说:“快去吃午饭吧,再晚师傅撤了。”
他又看看娄怀玉:“快点,衣服穿上。”
娄怀玉想问问他有没有看见时季昌,但周良很快将他推得转了身。
“快点!”周良又催。
娄怀玉只好轻飘飘地回了屋,在周良的注视下,灵魂出窍一般,打开了柜门。
柜子里原本放礼物的地方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了,只多了一张纸条。
娄怀玉人愣了愣。
倒是周良先反应过来了,拿起来看。
他在队里上课时间比娄怀玉久,认得字也比娄怀玉多些,娄怀玉想去抢,他还躲了一下,卖弄一般,慢吞吞地读道:“以前买的东西不好,没收了,以后给你重新买。”
周良没字和重字都读错了读音,但娄怀玉还是听懂了,往前一扑,把纸条抢了回来。
“谁留的啊,”周良没看懂,疑惑地说,“这字一看就不是你写的。”
娄怀玉握了握那张纸条,上面的字迹是时季昌的,他认得。
娄怀玉一颗心落回了地面,也有心思和周良拌嘴了,故意回他道:“你写的还不如我呢。”
周良一下急了:“谁说的!”
“老师呀,”娄怀玉朝他笑,“他亲口说的,说我的字虽然也丑,但比你的好看。”
队伍里像娄怀玉这样不识字的人其实还挺多,大家水平大同小异,便都在一起学习,由队里学问比较好的那一拨人教授。
娄怀玉去上课以后,教的老师一直是梁思博。
周良人一呆,隔了半天,才讷讷地啊了一声。
娄怀玉起初以为周良是不在意这些的,和他开个玩笑,却没想到周良好像真的挺伤心的,两个人都吃到一半了,还是沉默着没说话。
“这是怎么了?”胡海天端着饭菜往他俩旁边一坐,大大咧咧道,“吃的这么斯文啊,话也不说。”
他坐在周良的对面,靠着娄怀玉。
娄怀玉想到昨晚时季昌说的嫉妒,不着痕迹地往边上挪了挪,又看一眼垂着头似乎连胡海天都没注意到的周良,开口告诉他:“我刚刚好像说错话了。”
胡海天也看看周良,一点也不控制音量:“你说啥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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