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为臣(30)
他还要继续吩咐,忽然见手下士兵喘吁吁地跑进帐中,立时虎下脸道:“谁允许你未经通报就擅闯帅帐的?!”
那士兵大喘了一口气,才急道:“大,大土司——冈达克叛逃了——他们还带走了刮耳崖的地图——”
索若木腾地站起,一张脸狰狞地可怕:“他居然敢!他人呢!”
“只把他一个人抓回来——跟着他走的几个……都逃了。”
这就意味着地图被送出去了——不,只要刷经寺不失他们就无法活着到阿桂那通风报信!索若木猛地一拍自己发烫的脑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什么办法还能补救——自己的哥哥都要背叛他,他起兵反事,难道真是错了么——他只是想让金川子民不要在活在汉人的淫威之下,他只是想堂堂正正地成就番大事业,难道他——真的错了么……
心乱如麻间冈达克已经被押了上来,索若木此刻已稳住了心神,看着自己的哥哥,冷笑道:“你就这么急着想做清朝的走狗?”
冈达克以往只敢在背后牢骚,见着索若木从来都是噤若寒蝉的,此刻见着索若木阴沉吓人的脸色心里也知道不好,反把心一横豁出去了:“那好过做你的走狗还得陪你一起死!做朝廷顺民有什么不好?至少大家有命在——你就是想称王!想让大家陪你一起死!你也不想想大清有多少万兵力有多少尊大炮!你看看他们打仗的架势——那是不惜一切代价要踏平金川!是你把乾隆惹毛了!”
“做顺民?乾隆要我们大小金川改土归流服从他们的派官这就是一种侵占!年年要向我们征粮食征银子征男人去替他打仗卖命!这种顺民我做不了!”索若木双眼中都是强自压抑的烈焰,“你是我的亲哥,居然最先背叛大金川——简直无耻之尤——我岂能容你!”
冈达克被他眼中赤裸裸的杀意激地浑身一颤,不由地退了半步:“你待要怎样——我是你亲哥哥,你想让母亲与你拼命么!你这个混蛋——你从来没把我当兄弟,从来没信任过我,这十几年我在你的淫威下过的那是什么日子!”
“那真是对不住了!我从来没有贪生怕死的兄弟——”索若木的瞳孔在瞬间收缩,“所以你非死不可,还要悬首于众警策军心——否则怎么对的起拼死卖命为我守寨的所有人!”
“你——你敢!”冈达克这时才惊慌起来,转身欲逃,索若木怕他挣扎吵闹下去真地惹来母亲阿仓的干涉,一狠心,一个箭步上前捏住他的肩膀,右手以迅雷不如掩耳之势抽出拉孜宝刀向上一砍——瓢泼的污血溅着他一身都是,他喘息着看着缓缓倒下的尸体——那张与他极其相似的脸此刻正瞠目结舌,仿佛死不瞑目地瞪着他!
索若木突如其来地有些觉着眩晕,仿佛挨那一刀的人就是他自己——还在怔忪忽然又有人掀帐来报:“大土司!”
“又怎么了!”索若木凛然一惊,大声喝道——他还不能倒下,他一倒,大金川就完了……这数万跟着自己抛头颅洒热血的兄弟们……也就真的完了。
“大土司!”那报信的藏兵双膝一软,扶地大哭,泪水不停歇地冲刷着脸上干涸的血迹,“刷经寺沦陷了——乌木鲁克塔尔战死——清军两路大军已经会师,合围刮耳崖了!”
索若木脚下一浮,踉跄着摔坐在塌上——不,不会的,他的军队不会这么快就拼不过那些满人——他的宏图,他的大业——难道要就此——
他忽然挖地一声,呕出一口黑血!
第十七章:拼死战索若木全军殉节,克金川福康安终成大业
阿桂与海兰察血战经月,终于攻下刷经寺,守寨的三千金川藏兵全数阵亡。之后又并力合兵前攻刮耳崖,将士苦战多年,好容易此番打进了大金川心腹之地更是各个奋勇善战,十二月初,官兵四面围攻刮耳崖,呼声动地,抛掷火弹,有如流星闪电,耀满了刮耳崖整个夜空,不少官兵乘势攀援上登,奉命死守刮耳崖碉堡的藏兵以滚木雷石枪药阻击上山的敌人,可清军一反当初的贪生怕死一败即退一有人被滚木击中摔下山来,立即有人扑上前去补了位置继续向上爬,竟如蜂拥蚁聚一般,满山遍野都是清军的号褂子。
“先别放炮!让他们再上来点,一轰就要轰死一大片!”索若木也在碉内指挥,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过了,双眼里都是暴突的血丝,眼见着清兵密密麻麻地涌上来,攀登最前的几个人甚至已经快摸到了碉堡的墙角——“放炮!”从木果木军营里缴获的三门劈山炮齐齐掉转炮膛,登时轰隆数声巨响,火光烈焰冲天而起,清军中顿时有如风吹芦苇,呼啦拉倒下一大片来,鲜血将刮耳崖前的山路灌木都涂地淋漓一片。
“炮弹省着点!上滚油!不要让这些狗娘养的近前一步!”索若木已然是红了眼,他苦心经营十数年的大金川防线如今岌岌可危,清兵还如杀不光轰不死般地冲上来——是天亡金川么?!
“大土司,您喝口水歇会吧。”手下送上水来,索若木不耐烦地摆手推开:“乌鲁木克塔尔——”他陡然住了嘴,他几乎忘了,手下悍将乌鲁木克塔尔已在刷经寺力战不屈直至被乱刀砍成肉酱,三千子弟兵负死顽抗无一生还……“拿酒来!”索若木抢过酒袋骨碌碌地全喝光直觉得喉头一辣神志才清明数分,把酒袋一抛抹着嘴命令道,“把死伤的人拖后面去,把哨位填满,火力加大,和他们拼了!”
靠着数门火炮的密集攻击,清军的猛烈攻势暂时被压缓下来,此刻天交末时,夕阳斜斜地挂在幽暗的山林外,为眼前的厮杀镀上一层惨淡的光。刮耳崖仅余的数千兵力几乎都被调到前线与阿桂大军作战,官寨是沿着崖后峭壁建造的,地势陡险,除非飞檐走壁否则人莫能近,因此周围只有数十散兵护卫。
此刻,护卫队长则旺正拧紧了眉听着不远处沉闷的炮火喊杀声。
“死了那么多兄弟,我们却只能巴巴地坐在这守官寨——要是被清军攻上山了,我们还守个屁啊!”他是乌鲁木克塔尔的亲信,听着主将阵亡差点就要单枪匹马杀出去找清军报仇,还是索若木喝令拦下了,怕他蛮撞,调到后方守护官寨。身边早有手下道:“大土司的吩咐一定错不了,咱还是小心谨慎些,后院一旦着火,大土司在前方就再也维持不住了。”
“放你吗的屁!这官寨建在这后头就是九仞悬崖,清军他吗的除非是猿猴,否则能想的到从悬崖上上来?!”则旺骂骂咧咧地吼完,一挥手,“老子不想再这白等死,都给我过来,咱们也到前面杀鞑子去!”正说着话,忽然觉得不远处冷清清死矗矗的树影间突然唰地一动,则旺心里一惊,骂了句娘,不会这么邪吧?真有人会绕过刮耳崖从后面悬崖上来?!他狐疑地眯了眯眼,拉过一只火枪朝那已然平静的树影间“砰——”地一声巨响,却只听见铁砂子打在树干间沙沙地一阵响动。
而此时躲在矮木从中的正是福康安等人!他们百余人于昨夜杀光了战马吃饱喝足后开始攀崖,于万难容足之地,攀附而行,行军间灭了一切的火烛,神人不知地接踵而至,一个昼夜的时间就抄近路登上了刮耳崖。金川兵正在四面迎战各队官兵,根本无暇顾此,他们一路小心摸黑前进竟是一路顺畅,不料方才一个小兵爬动的动静大了些,竟引起了则旺的怀疑,一发子弹打来,他急一压手,百名士兵齐齐地伏下身子。他望了望趴在他身边的和珅,和珅探了探周围的形式,无声地对福康安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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