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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侯(21)

作者:来自远方 时间:2018-11-28 19:24 标签: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穿越时空

  王皇后和两个女儿坐到馆陶公主下首,刘彻则被叫到窦太后近前。
  苍老的手抚过刘彻的额头,顺着鼻梁和脸颊滑落,窦太后笑道:“我双目不能视,阿嫖,你观太子是否类先帝?”
  “确类!”刘嫖笑道。
  得如此夸赞,刘彻再是心性沉稳,也免不了脸颊泛红。
  伴随着窦太后的一句话,之前的紧绷全部冰雪消融。
  阳信姐妹不敢置信的看着窦太后,甚至想要掐自己一下。之前要让阿母去永巷舂米,现在却言阿弟肖似先帝?
  陈娇靠在窦太后身边,又恢复往日骄纵的样子,别说王皇后,连太子的面子也不给。刘彻几次想同她说话,都被无视掉。
  馆陶看得心急,窦太后却摩挲着陈娇的发顶,笑道:“娇娇年长,太子当唤娇娇一声姊。他日娇娇出嫁,如夫家胆敢不敬,太子当为娇娇出气!”
  此言一出,馆陶和王皇后的脸色同时变了。
  陈娇撒娇扑到窦太后怀里,引来后者舒心大笑。刘彻看一眼王皇后,很快又将目光转回来,唤了陈娇一声“阿姊”。
  王皇后和馆陶离开后,殿门重新关闭,窦太后对陈娇道:“可看出什么?”
  “娇不敢说。”
  “无妨,说给我听听。”
  “皇后和太子只向大母请罪,两位公主也只向大母认错,无一人向阿母道歉。”
  “你都能看出来,你母竟是半点不见,还帮着王娡说话,她还有脸说栗姬蠢!”窦太后冷笑一声。
  然而,无论对刘嫖多失望,终归是自己的长女,窦太后也不容许她被旁人利用,成了挑衅王娡的靶子。
  “去给程姬传话,我还不想处置她,她的那些心思都收一收。”
  “诺!”
  皇后和太子先后进了长乐宫,又同馆陶长公主一起出来,彼此有说有笑,根本不似生出嫌隙。消息很快传遍宫中。
  宣室内,景帝挥退宦者,提笔在竹简写下窦氏、王氏和陈氏,良久陷入沉思。
  后-宫中,长乐宫的宦者前脚刚走,程姬的居处就响起一阵碎裂声。
  宫人们大气不敢喘,直到紧闭的殿门打开,一名年近半百的宦者出来,宫人才低着头走进内室,小心的收拾起地上的碎玉和陶片。
  与此同时,几骑快马护送两辆大车,从驰道奔向长安。车上是赵嘉畜场中的耕牛,各个膘肥体壮,鼻孔穿有铜环。还有一只木箱,里面是赵掾家中的青铜牛尊。
  太仆官寺内,对着宦者送来的竹简,太仆皱了下眉,闻太中大夫田蚡来见,心下思量几番,命人挡了回去。
  春耕将至,朝廷又在推广牛耕,事情可一可二不能再三再四,一直拖延下去,对他没有半点好处。
  哪怕有代国相的面子,他也不能无视天子的旨意。
  田蚡是皇后之弟、太子舅父不假,可说句不敬的话,宫中掌权的依旧是窦太后,而太子不过才立满一年而已。能将事情拖到现在,已经是给足对方面子。
  田蚡被挡在官寺外,当面没什么表示,转身却是满脸阴霾。
  派往云中郡的家僮一直没有消息传回,他总觉得事情不太妙。
  魏尚从文帝时起坐镇边陲,名震朝堂,连匈奴都忌惮三分。在他的治下动手脚,果真不是那么容易。
  坐上马车,田蚡心中很是不甘。
  他渴望财富和权力,奈何处处碰壁。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发财的机会,却根本攥不到手里!
  “晦气!”嘟囔一声,田蚡令家僮调转方向,去魏其侯府上拜访。
  皇后根本不是太后的对手,窦氏依旧是最有权势的外戚。他需得继续伏低做小,等待时机,总有一天必取而代之!
  云中郡
  商队掠卖-人口一案了结,法场上杀得人头滚滚。
  从犯和同谋受过笞刑,隔日就被送去黥面。甭管伤势如何,只要还能动,就必须开始做苦役。稍有反抗,鞭子和棍棒会立刻加到身上。
  哪怕是一同服刑的囚犯,对这种掠卖-人口的恶徒也是极为痛恨。在狱吏提人往郡边修筑工程时,发现仅仅一夜,就有不下五名恶徒死在狱中,并非伤势过重,而是被活活殴死。
  “何人所为?”
  面对狱吏的询问,几名同监的囚徒一同站出来,丝毫不惧刑期加重。
  狱吏的视线扫过几人,最后竟未提处罚,只让他们将尸体搬走了事。至于几名恶徒的死因,全归于“伤重不治”,当日就盖棺定论。
  恶徒受到应有的处罚,被救出的孩童和女郎同样需要安置。
  快马飞驰往郡中各县,再由县中派人前往各乡,搜寻查阅失踪人口,顺便也对全郡的人口做了一回统计。
  陆续有孩童、女郎同家人团聚。纵然家人已死,也会有族人寻来,将孩童和女郎接走,于家族聚居的里中安置。
  实在举目无亲、无家可归的孩童,由郡中统一安置到马场,学习放牧养马,换得一口饭吃。长大一些,还能跟随养马的士卒学习骑术和箭术。待到长成,或是从军,或是做佣耕,或是继续养马,全看个人造化。
  有的孩童实在太小,马场也不愿收。真把这些小家伙送去,别说让他们牧马、照顾马驹,恐怕还要分出一部分人手来看顾他们。
  赵嘉获悉情况,主动找上魏悦,愿意为郡内分忧。
  “这些孩童不能牧马,放羊总是可以。”
  有魏悦帮忙,事情很顺利,总计八名三头身,全都被裹上皮袄,抱上健仆赶来的大车,当天就被送去赵氏畜场。
  孙媪带领妇人烧足热水,将这些豆丁剥得光溜溜,按到水里一顿搓洗。洗干净之后,裹上鞣制好的羊皮,每人舀一碗热乎乎的羊肉汤,分一张暄软的发面饼。
  “吃饱了睡一觉,明天起来之后,和阿敖、阿青一起去清理羊圈。”
  三头身们狠狠撕咬着发面饼,喝汤时,几乎要把头埋进碗里。卫青跟在孙媪身后,帮忙分饼舀汤,看到这些豆丁,就像是看到了之前的自己。
  临到睡觉时,八个三头身被分到两间屋子,却在孙媪走后,抱着羊皮聚到一起。在被恶人囚困时,他们一直呆在一起,哪怕如今脱险,心中仍是惴惴。由于缺乏安全感,实在不想分开。
  卫青听到响动,很快坐起身。
  公孙敖仍在呼呼大睡,翻身时还咂咂嘴,似是做了什么好梦。
  几名童子靠在一起,见卫青走过来,都有些畏缩。
  “为何不睡?”卫青问道。
  “睡不着。”一个长相俊秀、眼下带着一道伤痕的童子道。
  “睡不着就说说话。”看出几人的紧张,卫青起来取来火石,点燃了地炉。随后裹紧皮袄,挨着一个童子坐下。
  “说什么?”
  童子们互相看看,都是一脸茫然。
  “除了牧羊,你们还想做什么?我要学骑马射箭,等我长大了,就去草原杀匈奴!”卫青道。
  “我阿翁和阿母死在匈奴手里。”一个孩童开口。
  “我的族人都被杀了。”
  “还有我……”
  卫青开头,孩童们打开话匣子,很快发现,彼此有许多共同点。他们固然年幼,却也知道仇恨,仇恨的对象有匈奴,也有为害边郡的恶人。
  “阿青,我和你一起,等我长大,我和你一起去杀匈奴!”
  “我也是!”
  “我、我!”一个更小的豆丁举起拳头。
  公孙敖被声音吵醒,爬起身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阿青,你们在干嘛?”
  枕上没有垫皮毛,公孙敖睡觉时又不老实,头发支棱乱翘,嘴边还带着可疑的痕迹。这副模样和白日里完全不同,卫青习惯了,不以为意。孩童们却是第一次见,不由得指着他哈哈大笑。
  公孙敖被笑得莫名其妙,见没什么事,干脆抓抓头,又躺回去继续睡。
  孙媪站在门外,朝另一个妇人摆摆手。妇人会意,放轻脚步,返回歇息的木屋。
  “狼崽子再小也有凶性。只要平安长大,虎亦能搏。”孙媪回到屋内,关上木门,对同屋的妇人笑道。
  孩童安置在畜场,另有几名无处安身的少女被卫青蛾带回家中,其中就有用柴刀砍断恶人手指、为亲弟报仇的女郎。
  她已没有亲人,只要卫青蛾答应将断臂少女一同接走,她自愿为卫氏家僮。
  “仆名夏。”少女面容清秀,个头高挑,声音意外的悦耳。
  卫青蛾坐在地炉边,用木勺舀起陶锅内的热汤,道:“我无兄弟,又与族人分宗,虽有赵郎君帮衬,今后的日子也不会轻松。”
  “仆明白。”夏抬起头,眼眸深黑,潜藏一股子狠意,“女郎收留夏和妹,夏的命就是女郎的,谁敢对女郎不利,就要从夏的身上踩过去!”
  卫青蛾没说话,放下木勺,双手捧着木碗,望进少女双眼。许久,饮下碗中热汤,笑道:“从今日起,你名卫夏。”
  “诺!”
  卫夏恭声应诺,伏身在地。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汉初沿用秦朝历法,定十月为一年岁始。
  云中郡地处边陲, 北接草原, 大雪一直飘到端月,雪融期来得更晚。
  伴着第一股春风袭来, 天气逐渐转暖, 积雪开始消融,汇聚成浅浅的溪流,一点点浸入大地。天空染上一片碧蓝,大地点缀星星点点的新绿。
  农夫们最熟悉天候,不需要三老劝说农桑,已经纷纷扛起耒耜, 牵着从力田处租借来的耕牛,开始今岁的春耕。
  沉寂一冬的草原开始焕发生机, 边塞开始出现匈奴的影子。边军谨慎巡逻,盯紧对方的行踪。
  万物复苏时节, 汉民忙着耕种,匈奴也忙于放牧, 极少在这时开启战端。但谁也不敢保证, 会不会有哪支部落突然脑抽, 举着弓箭和刀子杀过来。真遇到这种情况,边军也不会客气, 反正都是两边肩膀扛一个脑袋, 砍回去就是。
  伴着绿意铺满草场, 边民也陆续打开栅栏, 驱赶着自家的羊去啃食青草。长辈在田间忙碌时,放羊的活都由孩童承担。尚且稚嫩的肩膀,同样要承担一部分家计。
  天刚蒙蒙亮,鸡鸣一声,就有孩童起身穿衣。顾不得晨间的冷意,裹上兽皮制的短袄,抓起阿母热在灶下的干粮,一边哈着热气,一边跑去马厩和羊圈。
  为减轻家中负担,哪怕是三头身的豆丁,也尽可能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十二三岁的少年早已能跟随父母下田,当做半个劳力使用。
  孩童们揣着干粮,赶着羊从家中走出。借天边的微光,各自招呼同伴聚到一起。
  以卫氏村寨为例,五户一邻,五邻一里,两三个里的边民聚成村寨,不说家家户户都养牛羊,也有一半左右的人家中有大牲口。
  边郡野兽比人多,孩童独自放羊难免会遇到危险。十多个走在一起,聚集起家中养的凶犬,小型的狼群也不会轻易靠近。
  “阿陶,这边!”
  见到熟悉的同伴,一个穿着羊皮袄的孩童用力招手。圆乎乎的小脸冻得通红,身边蹲坐着一条黑色的大狗,三只羊彼此挨着,反刍着从马槽抢来的草料。
  “给!”
  等同伴来到近前,孩童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小心打开,现出包裹在里面的饴糖。
  “饴糖!”叫做陶的童子吃了一惊,推起挡在眼前的皮帽。对他们来说,这是过节才能吃到的好东西。
  “大兄送回来的,我分到三块,给你一块!”孩童将饴糖递到阿陶跟前,见对方犹豫着不接,干脆抓起来-塞-到他嘴里。
  “快吃,等下垣门打开,咱们快些走,能找到最好的草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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