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挥情剑(5)
“御剑宗离赤马不远,时常有门内前辈出来办事,久而久之也和几家客栈掌柜相熟,这一次也早早留了些房间。向大哥若是只需一间房,那还是挪的出来的。”
向天游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那我岂非上来便欠你一个人情了。”
何守青掩嘴一笑,两眼弯弯,明媚动人:“出门在外,互帮互助本是寻常。”
池深在马车里坐了多时,本就颇为烦闷,不想向天游一下车便被人盯上,聊了这许久,把他一人独自落在车内,心生不满,便动手掀开帘子,出言打断二人谈话:“哥哥,你与何人在说话?”
向天游立刻回身,将人半扶半抱,从马车上接过,池深与何守青打了个照面,心里俱是惊叹。
好俏的丫头!难不成向天游刚离了边村,就要遇上什么命定之人,开启剧情不成?池深这么一想,心内颇觉感慨。
这小少年模样看着倒像是精细养大的,只是身上衣衫太过朴素了些,且看眉眼与向大哥毫无相似之处,莫非不是亲生的弟弟?这念头转瞬即逝,何守青瞧向天游对待池深动作小心,可见其看重,当即摆出笑脸迎合道:“向大哥的弟弟瞧着也是钟灵毓秀,可也方便告诉我姓名?”
向天游整了整池深睡乱的衣襟,眼珠一转,回答道:“向小宝。”池深愣了一愣,却没出言反驳。
乌压压一群人进了县城后,各自散开,方才没那么拥堵,向天游让池深坐在辕座上,由道宗牵着马,自己则走在池深与何守青一行人中间,直到拐上马道,才纷纷上马赶路,不多时便来到一座客栈门前。
店小二风雨里练出的眼力劲,还不等马儿挺稳便先瞧见了何守青几人腰间别着的御剑宗弟子腰牌,当即吆喝人出来牵马,再见向天游气度不凡,又跟这波人相识,稍稍拦住马儿陪着笑脸道:“这位客官,实在失礼,掌柜的吩咐,说是因着灯诗盛会,来往客人太多,这几日马车安置,还需另外付些铜板。”
钱倒是小事,只是何守青自觉落了面子,纤眉微蹙,就要出声,却见道宗递上一粒碎银,脸带笑意:“瞧这位小哥说的,老头子正想偷点懒,托你这几日照看着些,那剩下的,就当辛苦你的茶水钱罢。”
小二连连躬身,掩不住的喜意,一叠声的恭维话张口就来,虽说俗套却也挺能讨人欢心,池深听得惊奇,被小二看见,也连带着夸了一通。
池深进了房间,忽然想起胸口李金花放进的碎银,摇头叹了口气,向天游瞧着好笑,忍不住问,池深回答说:“只是想起娘特意为我备的银子了,真要用起来,竟还不够打赏小二的,不会到了街上,连诗灯也买不起一个吧?”
“那怕什么,用完了你的,还有我的,除了对诗的头名大奖,其余什么买不来?”
“好在我哥心不大,只求一个金猴灯,对了......你今日,为何说我叫,叫向小宝?”
向天游神情一顿,捻了捻手指:“论起来出门在外这样最方便,省的旁人问东问西,还要费心解释,你......姓氏意义重大,这一点我倒疏忽了。”
池深自然不会计较这个,不想对方想岔了,凑过去亲腻道:“我才不介意这些,无论姓甚名谁,这颗心不改,情谊自然也变不了。”
话刚说完,便听到敲门声,何守青在外邀两人下楼用晚饭,池深还想与向天游多说几句,无端被打断,多少有些不痛快,轻声念道:“她倒是个急性子。”
向天游轻轻一捏他鼻尖,向外应答:“来了。”
何守青师兄姐已在前边酒楼三层占好了座,那一方桌坐他们四人正好,再添两个就不好安排了,其中一人见到跟在何守青身后走上扶梯的向天游,默不作声勾起一个冷笑,斜着眼等看热闹。
向天游朝四周扫了一圈,三层已是满座,方才经过的二层也是如此,一楼则太闹,吵吵嚷嚷没个安静。
何守青脸色变了变,重新扬起笑:“盛会尚有三日,便先热闹起来了,不愧是赤马的大节。向大哥,不嫌弃就拼桌而食罢,这种时候另寻位子可要花不少时间。”
向天游不屑她师兄那点小肚鸡肠,拼桌省了时间,却要生出旁的膈应事,没的影响了食欲,当下便拉了池深的手问:“宝儿,你饿了?可着急吃饭?”
池深顺势将人一扯,轻快回答:“不渴不饿,更不想与陌生人同桌。”
他这样一讲,向天游脸上也只好露出无奈的宠溺来,满含歉意道:“这可真是......麻烦何姑娘特意跑一趟来叫上我们兄弟俩了,我这个弟弟家里打小惯坏了的,我看还是带他先去街上走走,解一解闷罢。”
何守青并非眼力不济之人,看出向天游已下了结论而非举棋不定,只好作罢。
等出了楼走到宽阔街面,池深装作不经意问道:“只不过见了一面,那位姐姐为何对哥哥如此用心?非亲非故......”
“非亲非故,你不也见天地往我屋子里跑了?可见人与人之间自有缘分在。”
“我与哥哥一见如故,是村中从未遇到过的风华傲骨,自然仰慕,有心亲近。可那小姐姐花容月貌、气韵非凡,华服佩剑,非一般人,也肯放低姿态,三番四次做邀,委实奇怪,就怕她是个贪恋声色繁华之人,哥哥还是当心为上。”
“她若贪图我才貌或是身份,反倒是最合理不过的稀松之事,倘若是还有别的原因,那才需要担心呢。”向天游见池深一脸愁苦,也不知他莫名在担心什么,捏了捏手中软肉,半真半假玩笑一句,“你才是我最要当心的人!”
池深手指一缩,多少有些做贼心虚的心思,须知这世界是由创世机用大数据构造,世界中的万千人物便以为自己是真实存在,因此试炼规则不得透露身份,否则视为世界崩坏、任务失败。
指尖一动便刮到向天游手心硬肉,心内一颤,赌气道:“我敢说,这世上,再没人比我对哥哥更真心实意!”
向天游捉住那乱动的汗湿手指,挑眉坏笑:“你再真心实意,也只有弟弟对哥哥的好,说来说去,我总是还要寻个知冷知热的女子,为我生儿育女才好。”
池深气势一馁,垂头自语:“这个么,我确实做不到......”
“好啦,现在讲这些为时过早,先逛诗会,再取造化丹方,凡事咱们都一步一步来。”
“丹方何时去取?王都离赤马千里之遥,若你送我回边村再去,岂不是无端折腾时间,但若是就此分开......不若这事,缓个一年半载的也不急。”
向天游一口否决:“此事绝不能拖延,虽说你距十六还有五年之期,但造化丹越早服用越好,况且如今只剩了个方子,许多珍贵药材还要四处搜罗,哪一样不花时间?再者......造化丹也不是人人吃了都万分有效,倘若无用,可不是还得费神去想别的法子。”
池深闻言呐呐,心思千回百转,蓦然下定决心:“那我与你同去!”
向天游着实吃惊,问:“你舍得家里?担得起奔波之苦?”这两者还只是小事,他最怕还是池深跟着到了那龙潭虎穴,护不周全。
“就是不知赤马到边村的路,阿蓝是否跑得,至于家里,等我服了造化丹,分离还不是迟早的事么......不论如何,我今生注定要辜负他们的一片拳拳爱意了。”
向天游沉思良久,池深跟着他一路走出去老远,方听他说:“好!”
旅人舟车劳顿,疲于外出,街上只热闹了气氛,人却不多,倒方便这兄弟二人逛得畅快,小吃也喷香可口,还不比跟何守青五人挤一张桌子要惬意的多。
学堂一众人紧赶慢赶,迟了池深两日才到,好在他们无需抢房,自有地方专程为读书人而设,只是条件么,苦中作乐罢了。
又过两日,到了晚间,清风庙外终于彻底的热闹起来了。
东西四排花灯将喜庆照得分明,其中错落夹杂着各式新鲜玩意的摊子,吹糖人捏泥面,烙果饼老豆腐一应皆有,池深算不上小孩,也确确实实玩得高兴起来,兜兜转转在灯诗小摊边,专找金猴的彩灯对诗,向天游便近近地护在他身后笑看,省的人流冲撞了他。
池深兴致过后,才想起人来,还以为自己同向天游走散,急急忙扭身一看,那人就在后头,跟了半路,背着手笑,更显凤眼顾盼神飞,彩灯光华转到他脸上,周遭的年轻女子挤在不住涌动的人流中朝他张望,向天游理也不理,只拿眼专心瞧他。
第7章 热闹
池深心里霎时一暖,想他若是现世中有这样一位哥哥,也不至于孤孤单单,受人欺负也不敢作声,顿觉眼里有一股湿意,眨眨眼凑过去:“哥哥,没你瞧上眼的彩灯吗?”
向天游见人大步跨过来,上身微微前倾,手里暗暗用了力将人一带,搂进怀里,擦掉他额角的湿汗:“我又不是你,还会稀罕这些玩意?”
池深不服,争辩道:“同你差不多大的,比我还心急,早早就去庙前占了空位,等看清风神出的大彩灯了。”
“你当他们看的是彩灯?那可就大大的错了,学子文人,小姐侠客,看的是名利和玩笑罢了。安安生生过小日子的,都同你一样在这些摊上瞎逛呢。”
池深举目四看,果然如此,那年纪轻轻打扮斯文的,都踮着脚往前挤,光顾生意的,都是些老实巴交的面貌,向天游混在其中,愈发显眼了。
“还是哥哥想的远,”池深也不计较,不遗余力夸赞,“我现在有个烦恼,来时答应了黑蛋哥,给他带个金猴灯回去,现在一看,金猴不比莲花兔子灯小巧,又不比竹质彩灯牢靠,我们还要上王都,实在带不了,这可怎么办好?”
向天游哈哈一笑,牵过他手腕乐道:“我当是什么,等上了王都,就是大家闺秀的丫鬟掉了一张帕子,也比这赤马工夫最好的绣娘作出的衣衫精致些,还怕找不出稀奇玩意,哄你那个见了我就横眉竖眼的哥哥吗?”
池深圆脸一红,又想不出什么话辩驳,扁扁嘴道:“我这几个铜板,可怜丫鬟帕子上的丝线都买不起。”
“好了,明知我不会叫你出钱,还拿这样的话堵我?”向天游抽空捏了捏他白嫩软厚的红耳垂,微微弯下腰笑,“你是我宝贝弟弟,我出再多钱也不是怕那个黑小子伤心,专哄你乐罢了。”
池深勉力压住不住往上翘的两边嘴角,大步朝前走了。
赶到清风庙时,诗会早已开了场,搭出的台子上只站了十余人,或面如冠玉风流不羁,或方巾墨衣萧萧素素,唯独左首一身长八尺的壮汉,上身套了件粗布短衣,腰间用麻巾扎起,露出结实胸膛和粗壮双臂,鼻直口方,端的有男儿气概。
诗灯一座座升起,上头皆写了一行小字,当作启句,立意浅显,无非是些应景的山河月色,其余人也对的文绉绉意绵绵,又唯独那汉子,张口便是一股冲天豪气,引人侧目。
最后只剩四人时,规矩变为联手成诗,轮番作答,直到对无可对。只见诗灯壁纸上写到:无端闲花落。
下一人不假思索,脱口便说:“挑灯看书明。”
他左手边男子轻摇折扇,徐徐接道:笔走长生殿。后一人跟:“上判状元赢。”
壮汉凝眉思索,展颜笑道:“但为芝麻官。”
这一句了,又回到最初那人,那书生显然一愣,十分不解,既点了状元,怎只做了个芝麻绿豆官,涨着脸磕磕绊绊回道:“还禀帝王情。”
下一人松了口气,顺势接道:“朝堂弄风云。”
“万世流芳名。”第三人说完这一句,得意一笑,斜眼看向壮汉,料定这诗已接无可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