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乖软夫郎的农家书生(182)
他见谢见君第一面,便觉得这年轻小子靠不住,如今看来,果真如他所料,谢见君来甘州,不过就是京官外放,来这儿给自己镀层金,顺道儿贪上一笔不菲的钱财,回去好升迁罢了!
如此,他愈发气愤,原以为能等来一位真正能为百姓做实事的知府,却不成想,如今的朝堂已是这般枯朽之势。
而面对这一句句掷地有声的质问,谢见君也没表现出恼怒之意,他起身绕过书案,走到陆同知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陆大人觉得本官,应该怎么做才对?”
“自是要跟商户交涉,压低粮价,让百姓能吃饱饭!”陆同知手背在身后,一脸正色道。
“你不是这样做了吗?你成功了吗?粮价如你所愿降下来了吗?”谢见君一连三问,直问得陆同知臊红了脸颊,原本挺直的肩背不由得佝偻起来。
“你以为商会的人不拿你的话当回事儿,是因为你只是一个从四品的同知吗?陆大人,您为官数十载,就没把这事儿琢磨明白吗?”
“下官不知知府大人何意,下官只看到您肆意高价收粮,置百姓性命于不顾,不配为官,更不配为人!”陆同知梗着脖子倔强道,衣袖下双拳紧握,咯吱作响。
“陆同知,你好大的胆子...”谢见君眉梢微挑,凛冽的眸光扫视过来,犹如一把浸着寒意的利刃,直抵陆同知的眉心。
谁知那陆同知没有丝毫意识到自己不分青后皂白地给人乱扣帽子,照旧倔强道,“那些商人尚且唯利是图,难不成知府大人,也要贪图一时之利,搭上自己的前路?“
谢见君掐了掐眉心,“陆同知,趋利避害,是商户的天性,如今城中粮价居高不降,您若是旁的法子,只管去试,逞一时口舌之快又能如何?难不成你在这骂我一通,明日粮价就恢复正常了?”
陆同知被他噎了一嘴,“知府大人倘若一意孤行,那下官自会前去游说粮商。”说罢,他拂袖而去,看这架势,似是要跟那些商户大战一场。
谢见君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远去的背影,半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大人,同知大人就是性子直率,对您没有恶意的...”府役宋岩躬身凑上前来,拱手道,“他待我们底下这些府役都好得很,前些年我我娘上山摔断腿,就是同知大人帮着找的大夫,还贴了药钱呢。”
“耿直固然是好”谢见君无奈道,“就是一根筋,不撞南墙不回头...他就这么闷着头,直愣愣地去,不吃闭门羹才怪。”
宋岩在一旁讪讪地干笑两声,心道陆同知吃的闭门羹那可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回半回了,他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知府大人,咱们的粮食还收不收?方才又有商户赶着一车的粟米过来呢。”
“接着收,不过要看好了,别让商户以次充好,那些品质不过关的,都给退回去。”
谢见君扔下一句话,提笔继续处理书案上的公务,再没说别的。
宋岩见他面色不悦,也不敢怵他的霉头,便冲底下人使了个眼色,奉上一盏热茶,而后颠颠儿地又跑去府衙门外,继续同那些送粮的商户打交道。
天愈发凉了,落在院子里的阳光日日稀薄了起来。
晚些,谢见君正带着大福坐在屋檐下帮着云胡摘豆子,满崽和昌多从街上回来。
“阿兄,今个儿又看见两艘船靠岸了,船上装的都是粮食,那些船工单单只是卸货,就忙活了大半日!我们俩打听过了,都是粮商打各地收来的,就等着分拣后一道儿卖给你了。”
“我还听码头上的船工说,这些人为了收粮,自己抬了价,甚至有双倍价钱进来的米,现下别说是咱们府衙里的粮仓,连城里铺子,粮食都充实得很。”
谢见君闻声抿了抿嘴,抬眸望了眼如今满满当当的粮仓,低声喃喃道,“也该是时候收尾了。”
转日,府衙贴出新的告示,
“即日起,官府以每斗七十钱的粮价出粮。”
第131章
“什么?府衙当真说七十钱一斗?你没听错?”
陈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惊得身子一趔趄,他“腾”地一下站起来,揪住小厮的衣领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你同我仔细说说, 那告示上都写了什么?”
小厮被扯得喘不过气, 偷瞄了他一眼, 默默地咽了下唾沫, 语气颤颤道, “回会长的话,那告示、那告示说从明日起,官府要以七十钱一斗的粮价往外卖粮食给百姓们....”
陈然的脸色霎时变得极为难看,他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桌上,未及开口, 门外的小厮又来通报,说是城中粮商都凑过来了, 想让会长大人给拿个主意。
“让他们进来!”陈然堪堪稳住神色, 冲小厮挥了挥手, 抬步往会客前厅去。
前厅中,
一众粮商扎堆闷在一起,吵得不可开交,好似抱窝的老母鸡,几乎要掀了这房顶, 任谁也没能想到,谢见君前脚纵容他们抬高价,后脚就毫不留情地捅他们一刀。
“都吵吵什么!”陈然冷着脸推开屋门, 大步穿过乌泱泱的人堆,往正中间的太师椅一坐, 端足了商会会长的架子。
“会长,您快给想想办法,这明日官府的粮仓一开,咱城中这些商户可都没有好果子吃呐!”
“就是啊,会长,官府说不收粮就不收了,我们托人运来的好几车粮食可都在粮仓里堆着呢...”
“别说你了,我家昨天刚卸了一船,正准备明日送去府衙呢,我出来那会儿,家里伙计还在挑拣呢,瞧瞧这事儿给弄得,这知府大人,怎么竟干这想一出是一出的事儿!”
商户们人言啧啧,怨气冲天。
“行了!”陈然拂袖,脸色愈加阴沉,“这一斗粮食卖一百钱的时候,没见你们抱怨钱赚得多了,现下在这儿没完没了得埋怨,早说了让你们沉住气、沉住气,非要不听,就为了那点蝇头小利,见钱眼开,这下可倒好,平白让人给摆了一道儿!”
“您不是也卖了吗?卖的比我们还多!”有粮商私下里嘀咕道。还不是陈然和钱闵说,卖谁不是卖,反正那官府人傻钱多。
陈然眼眸微微眯成一道细缝儿,落在那商户身上犹如淬了毒。
商户立时垂下眼眸,再不敢乱说话。
屋中安静了片刻,有粮商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问道,“会长,您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陈然冷声斥责道:“先靠着,那知府大人能屯多少粮食,等到粮仓里的卖没了,这甘州城的百姓,照样还得回来买你们的粮!”
众人齐齐叹气,好似暂时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法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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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一开仓放粮,你可就从百姓的敌人,转变为商户的众矢之的了。”夜里子时,宋沅礼翻墙而来,照旧穿得跟那采花贼似的。
“这府里有门,别回回都翻墙,若是让人瞧见了,还以为我这府中日日遭贼呢。”
谢见君给宋沅礼倒了杯热茶,递到他跟前,顺势将案桌上的荷包扔给他,“喏...这是收粮余下的钱,收好吧,后面用不着了...”
宋沅礼接住荷包,随手往石桌上一搁,调笑着揶揄道:“啧,我那日若是不问,你是不是打算掏空自个儿家底?”
“没办法,那府衙的账面上比我兜里还干净,能支配的银钱没多少...”谢见君叹了口气,他也是一连处理了大半月的公务后,才惊觉上一任佟知府丢下了多大的烂摊子,别说是空空荡荡的粮仓,连历年来赋税的账目都不清不楚,这府衙里的人要么搪塞,要么就是一问三不知。
宋沅礼听此,耸耸肩,嗤笑一声,“我自觉自己做知县,往里面贴钱已经够憋屈了,没想到你竟比我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跟云胡商量过的,这些年手里也攒了不少,加之有你捐助的那部分银两,倒不至于动了根本。”谢见君缓声道,他效仿范公荒年三策的事儿,只同云胡提过。小夫郎倒是很支持他,毕竟都是历经过苦日子的人,也更能共情灾民的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