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总路过修罗场(141)
身后一众长老面面相觑,一时只觉得此处有诈。
在他们的印象中,虞渊向来是只张扬跋扈的刺猬,脸皮刀枪不入,心脏百毒不侵,报复心极强,一张嘴更是淬了毒一般,稍不留神就能被他气得吐血三升。
换做以往,他早就跳起来和他们对峙了,如今怎可能三言两语就被打蔫?
大长老将目光移往扶旸身上,狐疑地问:
“扶旸大人,虞渊大人这是?”
话音刚落,便见红着眼眶的“扶旸”抬起头来,环顾每一个人惊疑的脸色,忽然冲他们扬起一个虞渊式的微笑。
他鼓了鼓掌,双眸弯成月牙形状,愉悦道:
“想不到几位长老对我的评价那么高,既然如此,看来我也不必进厉善塔了。”
“你是虞渊,那刚才那个?”
“是扶旸啊。难道大长老竟没认出来?”虞渊表情夸张地捂住嘴。
大长老一瞬间便想明前因后果,怒道:
“你竟然让扶旸和你一同扯谎戏弄我等!”
“什么扯谎,扶旸明明一句话都没说,只不过今天换了身衣裳,而我也没说自己是扶旸啊。我还以为以您对我们的关心程度,一眼就可以分辨出来呢。”
“那我让扶旸先呈上赋灵纸……”
“我先来,抛砖引玉嘛,哈哈哈”
“……”
大长老被他气了个倒仰,伸出食指一颤一颤地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最终与其他长老追着扶旸的背影离开。
一通鸡飞狗跳的闹剧结束,四周静了下来,云片织成的赋灵纸轻飘飘落于地面,其上密密麻麻的字迹被云雾掩盖。
虞渊轻轻地“切”了一声,恶作剧得逞后很快恢复平静。
不知为何没跟着追出去的九长老弯下腰,捡起地上的赋灵纸,吹散上面的云雾,仔细阅读,最后对虞渊道:
“赋灵的最后一笔并未完成,此页赋灵纸失效了。”
虞渊冲他翻了个白眼:“连大长老都没空管,你倒开始多管闲事了。”
“神力输出全程流畅稳定,最后一笔大人本可以完成的,为什么放弃了?”九长老坚持讨人嫌。
“因为我打算来个更高难度的言出法随行不行?本尊以神力为媒,预言纸上所书会在一万年内发生。”
无论是他还是九长老都不信,随口之言,他能一次成功。
虞渊没说的是,最后一笔他确实可以落成,之所以放弃,是因为他不喜欢决定别人命运,就像他不喜欢神殿的管束一模一样。
九长老轻轻叹了一口气,也要走出大殿。
路过虞渊时,他忽然停下,树皮一样粗糙的手掌落在他脑袋上,轻轻揉了揉,眸光中情绪复杂:
“虞渊大人是个好孩子。”
虞渊呆了一下,他天生对恶意与谎言无比敏感,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洞穿一张张虚伪面孔下流淌的黑与恶,尤其是针对他的。
漠视,畏惧,厌恶,神殿里的人都戴着面具,但他却能清晰的感知到他们面对他时,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并将所有恶意如数回馈,让他们讨不了好。这是他在神殿中的一贯作为。
而九长老说他是好孩子时,他能感受到对方是认真的。
神殿里很少有人对他好,他也不知道如何才算和人好好说话。
未知让人惶恐,于是他歪了歪脑袋,以面对心怀恶意之人特有的方式,刺了对方一句:
“老头,敢摸我的头,你是嫌命太长了吗?”
作者有话说:
第122章 王宫中与虎密谋
“你是谁?”
跌进烂泥中的少女满身泥泞,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长发像凌乱的水草般攀附于苍白面颊之上,只能看清她的眼,一双鹿一样清澈却将要熄灭光亮的眼。
她仰着头,努力想看清面前停驻的黑袍少年的面容,却被雨水阻绝视线。
此时此刻下了很大的雨,天地被一片雾蒙蒙的水汽所笼罩,浇在身上的雨水持续带走体温,她不住地颤抖着,却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面前的黑袍少年蹲下身来,小心翼翼朝她伸手,似乎想将她扶起。
她却似一只惶恐的鹿般将自己蜷缩起来躲避,带着哭腔的嗓音脱口而出:
“求你别靠近我,我是灾星,所有对我好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黑袍少年扶她的手猛然顿住,随即却依旧坚定地将她从泥里扶起来,用沙哑而清晰的声音对她道:
“对不起。”
“我不认识你,你在代替谁对我道歉?”
“我以神的名义向你道歉。”
“所以,你说对不起,是出于神的怜悯?”
“不,是出于神的愧疚。他在见到你的那一刻起,便知道自己犯了错误,并试图弥补。”
他在雨幕中搀扶着她,将双指并拢置于她眉心,嗓音清晰于天地间回荡,
“他将以自己的神格起誓,只要一息尚存,便会帮助你摆脱既定的命轨,哪怕付出身死的代价;他将在一切危难发生之时出现在你身边,替你趟平前路;他将违逆天地,以神力为媒,逆转时空,赐予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此命不破,此契不止。”
“……”
潇潇大雨在此一刻凝固,他的身形如云雾一般散开。
宋凝珑睁开双眼,梦中浩大的雨声还在耳畔嗡鸣,她下意识坐起推开轩窗。
窗外天气晴朗辉煌,明媚天光下,院子里的老榆树枝叶繁茂,绿中带白的榆钱缀在枝头,将树枝压得弯曲。
她的心终于落实,一如沉甸甸的榆钱一般。
她还活着,活在有温度的日光之下,一如新生。
魔界,未昀城。
在东极宫中住了三日后,虞渊终于再一次被魔帝传召。
甫一踏入大殿,魔帝便直接略过开口寒暄的环节,开门见山道:
“本座于三日前传讯苦海,今天终于得到市主回复。既然决定合作,那本座便将所知的一切都告知使者,日后还望使者万事配合。”
他说罢一双锐利的眸子紧紧盯着虞渊,不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表情。
“陛下请。”虞渊面上波澜不惊。
“本座第一次见到他,是三百多年前,第二次仙魔大战结束后。那时上一任魔帝已被昭明斩首,帝位空缺导致魔界内乱,本座在一众竞争者中实力并不算出众,之所以能夺得帝位,其中亦有他的手笔……”
魔帝面部肌肉轻微抽搐,眼神凝固于虚空,似乎望见了三百年前的久远回忆,语气中不自觉带上一丝屈辱和惊惧,
“那时本座为提升实力进入魔族一处大秘境,无意中发现他时,他身边还跟了一群从什么塔出来的妖魔鬼怪,且他似乎受了极严重的伤,鲜血染红衣衫,一路潜行匿迹。但即便虎落平阳,甚至丧失了一半神力,他依旧强得离谱,仅凭身上的气势和扫过来的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就让人恨不得匍匐在他的脚下恐惧颤栗。”
那时魔帝尚且年轻,被一个眼神吓倒之后,内心只觉得屈辱愤怒,直到如今大权在握,他才终于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拥有这样的眼神。
未昀城的魔界王宫无论日夜总是灯火通明,且权势越盛之人宫殿所处的位置便越高,魔帝所居宫殿更是比肩孤月,手可摘星。
高处不胜寒,有时魔帝也会俯视王城四野一排排低矮破旧、挨挨挤挤的房屋,以及在这种环境下苟且求生的魔族。因站得实在太高,离得太远,芸芸众生在他眼中不过密密麻麻的蝼蚁而已。他听不见他们的声音,看不见他们的面容,他们的喜怒哀乐便也与自己无关。时间久了,他甚至生出一股近乎自负的超脱来,认为自己与他们是两个不同的物种,再看他们时,目光却平和起来。
但唯有他知道那种平和背后藏着什么,他对他们既怜悯,又不屑,既想融入与之共情,又拼命背离以显自身优越。
很久之后他才醒悟,那时那个人看他的眼神与他如今看其他魔族子民的眼神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