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春(21)

　　盛熙阳慢慢地退后一步，“那……那我明天再来。”
　　他转身就走。
　　管家想要送盛熙阳出去，可盛熙阳走得太快了，他都没跟上。
　　离开了宁公馆，盛熙阳发现司机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开车回去。他没有办法，路上也没有了车，只能走路回去。
　　冰冷的感觉停留在额头上久久消散不去。
　　盛熙阳还是觉得恐惧，明明是夏夜，可他还是浑身发抖发冷。有点儿想家，想他的父母，想那些一直让他觉得很苦逼的作业，也很想……很想他的朋友同学。
　　盛熙阳抹了一把眼睛。
　　之前盛霭一直在身边的时候，盛熙阳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不过好在盛熙阳没有走太远，司机开着车追了过来。
　　上车的时候，司机连连道歉，说宁公馆门前不给他停车，所以把车绕远了，再开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盛熙阳走了。
　　盛熙阳坐在车里，沉默地望着自己的双手。
　　回到盛公馆，除了盛霭的房间还亮着灯，旁人似乎都睡了。
　　盛熙阳轻手轻脚地上了楼，进了盛霭的房间。
　　他不知道盛霭会把那把手木仓放在哪里，但总不可能离自己太遥远，一般都会放在自己的书房才对。
　　但是手木仓也不太可能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放着，总得有一个盒子……或者袋子才对。
　　盛熙阳一边找一边思考。
　　他记得他跟盛霭是晚上六点二十分左右开始吃的晚饭，而老爷太太和小小姐他们是六点三十分左右出的门，而盛霭在吃完晚饭以后就回了书房。
　　那么合理推断，盛霭回家以后肯定会把手木仓放书房，然后下来吃饭，所以留给那个人偷走手木仓的时间，大概是在六点二十分到六点三十分之间。
　　因为那个人要跟着老爷太太一起去电影院。
　　盛熙阳努力回忆，那个时候有没有佣人上楼或者出入盛霭的房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不过这不重要，他只需要问一问今晚谁跟着老爷太太一起去了电影院，基本上就可以查出来了。
　　只是盛熙阳还是想不明白，如果真凶是周霞，那周霞为什么要帮宁烨挡枪。
　　如果真凶不是周霞……那又会是谁，知道这把手木仓的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盛熙阳在盛霭的房间里找到了一个灰色的丝绒袋子。
　　这个袋子很适合用于装手木仓。
　　盛熙阳立刻把这个袋子收了起来。
　　第二天清晨，盛熙阳又去了宁公馆。
　　这次宁烨直接带盛熙阳去了监狱。
　　穿过了几个监房，狱警带盛熙阳停在一个监房外。盛熙阳看见坐在长椅上的盛霭，他靠着墙坐着，正微微垂着眼，眼镜也放在旁边。
　　虽然看上去有些疲惫，却依然有着安静的气质。
　　“哥哥！”盛熙阳着急地握着铁栏，不知为何，那一刻看见盛霭，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
　　盛霭的身子微微一顿，慢慢抬起头来。
　　宁烨看了那个狱警一眼，狱警就把门给打开了。
　　盛熙阳一下子就跑了进去，在要扑进盛霭怀里的瞬间，盛霭几乎是下意识把扣着手铐的手抬了起来，怕硌着盛熙阳。
　　盛熙阳抱住他，盛霭的两只手在空中僵了一下，慢慢放下来的时候，连带着手铐就正好将盛熙阳圈在了怀里。
　　盛熙阳抬起头，对盛霭道：“我快查到真凶了，哥哥，你马上就能出来了。”
　　盛霭怔怔地望着盛熙阳的脸。
　　阳光从狭小的窗口照进来一线光明，将盛熙阳的眼睛照得亮晶晶的，盛霭望着盛熙阳，被扣住的双手恰好抱着盛熙阳，他感觉自己心脏的跳动在无声加快。


第35章 以身相许
　　盛熙阳离开监狱后，宁烨亲自见了一次盛霭。
　　盛霭已经重新戴上了眼镜，脸上虽然略微有疲态，却依然显得安静斯文，尤其是小窗口的阳光照下来的瞬间，将他的眉眼照得更加漂亮。
　　宁烨在盛霭面前站定。
　　过了好一会儿，他说：“你弟弟为了救你出来，跑前跑后，查了很多东西。”
　　盛霭还没有说话，宁烨又道：“之前全南京城都知道，你弟弟就爱吃喝玩乐，不务正业，没想到这个时候，倒是挺靠谱的。”
　　盛霭抬起眼来，很平静地道：“他查出什么了？”
　　宁烨眯起眼看着盛霭。片刻后，他道：“盛熙阳说，这件事情很有可能是你们盛公馆里的佣人和周霞联手干的，还把这个给了我，”微微一顿，戴着手套的手拎起一个不大的绒布袋子，“说从上面可以查出你、他，还有一个佣人的指纹，他现在要回去问昨晚上谁跟你们盛老爷和太太一起去的电影院。”
　　盛霭慢慢地往后靠了靠。
　　他难得露出些笑容，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笑了，“是挺聪明的。”
　　但宁烨却冷冷道：“怎么，你也认为是周霞所为？”
　　“我没有这样说，”盛霭慢慢道，“只是我跟熙阳的想法差不多，因为当日周小姐送给我手木仓以后，我没有同任何人说过。”
　　宁烨没有说话。
　　安静了很久，盛霭抬起头，看着宁烨，“少帅似乎很失落。”
　　宁烨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吗？”
　　盛霭并没有回答。
　　宁烨转过头去，眼底带着冰冷却悲凉的笑意，“你的亲弟弟计划要杀你，但是最后又替你挡了枪，死了，就是这种感觉。”
　　盛霭还是没有说话。
　　宁烨似乎觉得自己在这里待太久了，转身去，“盛总，跟你说了也不明白。”
　　他走了，牢房的门重新关上。
　　盛霭靠着墙壁，安静地坐在长椅上，似乎因为宁烨的话而陷入了沉思。
　　傍晚，盛霭被放了出来。
　　盛熙阳在监狱外面等着盛霭。
　　一见到盛霭出来，盛熙阳就着急地跑了上去，脸上露出笑容，“太好了，哥哥，没事儿了。”
　　他踮起脚，给盛霭拍了拍衬衫上的灰尘，拉住盛霭的手腕便道：“走，我们回家！”
　　但一转身，看见宁烨就站在那片阴影当中。
　　盛熙阳的脚步顿了顿。
　　然而下一刻，盛熙阳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反握住了。
　　盛霭一只手的臂弯上搭着外套，另一只手牵着盛熙阳的手腕，没有去看宁烨，转头离开了。
　　监狱这一块地方特别清净，而且远离市区，所以走出了很远，周围依然很安静，没有什么人声。
　　盛熙阳看着自己被盛霭牵在掌心里的手腕。
　　两人慢慢地走在无人的街上。
　　过了一会儿，盛熙阳忍不住道：“哥哥。”
　　盛霭侧过头看着盛熙阳。
　　“周霞小姐为什么要找人刺杀宁少帅？”盛熙阳不解问道。
　　盛霭安静片刻，道：“听说周霞小姐来南京之前，在上海那边当歌女，她似乎有个喜欢的男学生，总是与他同出同进。她赚钱供那个男学生读书，后来男学生留洋去了，周霞被当时去上海百乐门的宁少帅看中，带回了南京。”
　　“那个男学生，叫于阑，”盛霭道，“他如今效忠的对象和宁少帅势同水火。”
　　盛熙阳怔了一下。
　　这么说，周霞极有可能是为了于阑才让人刺杀宁少帅的。
　　太……复杂了。
　　盛熙阳一时间不知道该同情谁。
　　他又问盛霭：“哥哥，你知道得还真多。”
　　“在商行，总是有很多人聊八卦。”盛霭无奈地笑了一下，“不想听也得听。”
　　盛熙阳在盛霭身边走着。
　　盛霭的掌心温暖，似乎还微微生了一些汗，但他一直没有松手。
　　盛熙阳突然想跟盛霭开个玩笑。
　　于是他甩开盛霭的手，跑到盛霭面前，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眸笑问道：“哥哥，我救了你，你是是不是该报答我什么？”
　　盛霭望着走在自己面前的盛熙阳。
　　他微微一笑，问道：“你想要什么？”顿了顿，垂眼笑，“是不是像杂志小说里写的，这个时候我该说，以身相许来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