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阕晴辞赋谁知(170)
那精致小巧的耳朵只红了一瞬就消退下去,恢复到本来的玉色无瑕,想来是用灵力控制住了。
——别扭得可爱。
钟离晴恍然未觉自己的眼神有多么炽热露骨。
而被她凝视的人,面上淡然,端茶的手已然僵硬了。
心中温软,再看那些拍品也就换了目光,不再是充满挑剔嫌弃的,虽说囊中羞涩,无力竞拍,权当开开眼界欣赏也未尝不可。
抱着这样的心态,钟离晴也没有继续逗弄君墨辞,微一弯唇,闲适地靠坐在椅子上,单手支颐,另一只手把玩着折扇,漫不经心地看着姚宣明一件件展示着拍品,遇到感兴趣的便挺直了腰杆,探头打量,若是不感兴趣的便低头啜茶,不着痕迹地偷瞧君墨辞无论何时都端然清隽的侧颜。
渐渐地,她却觉出味来——似乎只要她多看一眼,或是表现出几分在意,这位财大气粗的冕下就会毫不客气地拍下那物件,不论最后是多么离谱的价格,都不在话下。
本以为是自己多心,稍作试探,却有了数。
在下一件拍品出现的时候,起初只是百无聊赖地用折扇轻轻敲打着自己的膝盖,眼风扫去,君墨辞也不甚在意地轻点着桌面,浑然没有要竞价的意思。
就在竞价接近白热化时,钟离晴咬了咬嘴唇,忽而身子前倾,屏住呼吸看向那托盘中流光溢彩的七宝琉璃钗,片刻后又慢慢坐了回去,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一展折扇掩住脸,好似是为了挡住脸上的失落——扇面后的眼角眉梢却藏着一缕期许和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紧张。
神识五感全都放大到极致,钟离晴耐心等待着,听得那姚宣明拖长了声音做着最后的确认,几乎要放弃那不切实际的想法……苦笑之际,却听那道清脆的铃声响起了。
君墨辞冷淡又温柔动人的声音也随之飘了过来,仿佛一片毫无重量的羽毛,轻轻落在她心上,酥酥的,麻麻的,下一瞬却化作一柄力道无穷的巨锤,狠狠砸在了她的心口。
“咚”得一声闷响,是她的心扉被叩响,心田被击中的判决。
“下一件拍品,取自东洲的千年养魂木,浸了百万人的鲜血,却又得梵宗超度,去了养魂木上的邪祟怨怼,是以这价值也要翻上一番,姚家坊市侥幸得到了这么一截儿臂粗的枝桠,忍痛割爱匀出一尺参与竞拍——底价五百仙石,每次加价不少于五十仙石。”
不论钟离晴心中如何情绪翻涌,拍卖会还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而这件拍品的出场,却教君墨辞气场一变,陡地认真起来。
感觉到心上人的变化,钟离晴也从那种情绪中抽离开,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隔得这些距离,那截枯木上的灵力仍是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神魂澄澈,好似有一汪清泉正柔柔地抚慰滋养着识海一般。
这养魂木,对修士的神魂极有裨益,难怪君墨辞也流露出几分不同——这也意味着,她的伤势仍未大好。
钟离晴不免漫起一丝担忧。
这时,却听隔壁间沉寂许久的厢房忽而响起了铃铛声,一个清朗又不失沉稳的男声随即响起:“八百仙石。”
钟离晴挑了挑眉,正等着身边的冕下出价,挫一挫隔壁的锐气,不防底下嗡嗡的议论声却有一丝钻进了她的耳朵:“哟嗬,不愧是姜家六郎,好大手笔!”
——姜、六、郎?
钟离晴面上一冷,也顾不上君墨辞投来的目光,霍然起身,面向隔壁的方向,握着折扇的手指都发了白,牙关紧咬,好似下一刻就要轰碎那墙面。
沉沉蔼蔼的眸底,有风暴酝酿着,那周身透出的凉薄狠绝,教凝视着她背影的君墨辞心口一窒,竟是不由自主地打破了安静:“晴……衷。”
出口的名字却下意识打了个转,喃喃地补上了另一个欲盖弥彰的音节。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寂寞无声的一章,我晴竟然没有台词!而小两口竟然没有对话!
不过两人的眼神满满都是戏啊!四舍五入就是一章车了有木有2333
晴:发动技能——怀孕之眼。
君:……自动屏蔽。
晴:嘤QVQ
昨天去看了鲛珠传,张天爱娶我嗷嗷嗷嗷!
她跟王大陆搭戏就像是在搞基哈哈哈哈哈……
第151章 口是心非
当害死生母的仇家嫌犯只有一墙之隔, 却不得不硬生生压下恨意, 等待时机……这是怎样一种心情?
现在钟离晴算是有所体会了。
在君墨辞刚出声叫住她的那一刻, 理智便已迅速回笼, 教她立即意识到目前并不是最合适的时机——无论是在君墨辞面前展露出自己对姜六郎的恨意,还是她对查明真相的执着, 统统都不合适。
换作是妘尧,大概她还能够将自己的心绪和遭遇吐露一二……但是身边这人已经不仅仅是默默护着她的妘少宗, 而是高高在上的挽阕殿主, 是她依旧恋慕着却不敢交付信任的心上人。
美人如花隔云端, 而她们之间那无形的藩篱,教她几乎看不到驱散的希望。
叹了口气, 钟离晴敛下眼中的复杂, 只余愤愤不平的样子回过头,瞥了一眼凝视着她的君墨辞,勉强扯了扯嘴角, 解释道:“还在下界时,便与这姜六郎有些过节, 骤然听到他的名字, 一时有些激动了。”
君墨辞那双清冷幽深的眸子却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也不去管外头那截养魂木你争我夺的竞拍,端雅又矜淡的声音仿若来自天外,却直击人的心底:“姜家六郎从出生到成仙,从未离开过仙魔域——你是如何与他交集的?又有甚么过节?说与我听,我替你讨回来。”
她这一问却教钟离晴陡地愣住了, 竟没发觉从来端着架子的冕下不曾用了“本尊”自称,而是在她面前说了“我”。
——君墨辞所言,是真是假?
她指出这一点,又有什么用意?
迟疑着要编个什么说辞才能糊弄过去,钟离晴却不由忽略了对方最后一句似真非假的承诺。
“你是说,姜六郎从未去过下界?倘若不是最近,是二十多年前呢?”抓紧折扇,钟离晴已经强迫自己放松下来,若无其事地坐回椅子上,勾唇笑看着君墨辞,眼神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轻佻,心中却仿若压着块巨石,沉甸甸得透不过气而来。
“仙魔域的人要去到下界,无非是两种法子——得到三殿放行的通谕,通过传送阵去中洲,这是明面上的;另一种,便是仙级以上的修士自行破开结界,但是必定要遭受结界排斥,修为大退……除了有不得已的理由,少有修士会自毁修为,私自离开仙魔域,去往下界。”君墨辞呷了一口清茶,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一百年的时间,三殿获批的通谕不超过十人,却没有一个姓姜的。”
见她说得笃定,钟离晴不知怎的,便忍不住刺了一句:“那可有一个姓妘的?”
她话一出口便后悔,却覆水难收,只好强撑着看过去,暗自运转了灵力,生怕这位心高气傲的冕下一怒之下,将她扔出去。
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对方动气,也没迎来预料的暴怒攻击,她偷觑了一眼,就见那人抿紧了唇线,美眸微敛,默不作声地松开手——那只被她握在手心的茶盏已经化成了一堆粉末,随着她松开手而缓缓洒落在桌子上,下一瞬便散成了莹莹的光点,消失得无影无踪。
钟离晴不由屏息,却听那人淡淡开口:“依本尊之见,你对姜家的关注倒是非同一般,先是对上任星辰殿主起了兴趣,现在又对姜怀安旁敲侧击——没有本尊的允许,岑北卿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听她言下之意,竟是连自己拜托岑北卿的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钟离晴不禁遍体生寒,却又不死心地问道:“若是我亲自来问冕下,你又是否会告诉我?”
君墨辞并未立即作答,看了一眼厢房外竞拍的情形,拉了拉锦绳,曼声报了一个价,这才悠悠回眸,朝着钟离晴勾起唇角——她是不常笑的,也可以说几乎没有人见过她发自真心的笑,偏偏她生得极好,哪怕只是不咸不淡地勾起一弯弧度,也足以乱人心神,教人痴醉,当真是颜如舜华,洵美且都。
钟离晴不愿承认自己看呆了,但她却实实在在地陷入了这抹浅笑中,就连君墨辞清清淡淡地说了什么,也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自然是不会。”君墨辞说完以后便收了笑,转过头继续竞拍。
而眼前恍惚间还是那惊鸿一瞥的浅笑,钟离晴捂着心口,只觉得被戏耍拒绝的愤懑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神游天外了好一会儿,终于在狠狠掐了自己的掌心后清醒过来。
神色复杂地看向好似专注的君墨辞,犹豫着要如何开口,对方却先一步看了过来,淡淡地颔首:“走吧。”
钟离晴这才发现,她许久不曾关注的拍卖会竟然结束了。
一抖折扇,掩去了脸上的懊恼,钟离晴的声音有些发闷:“……好。”
随着君墨辞去柜台那里结账取货,见她眼也不眨地将腰间装着仙石的储物袋抛给管事,却不曾接过递来的储物袋,反而低声吩咐了什么。
钟离晴无意去听,只是有些烦躁地转开脸,打量着陆陆续续从另一边路过柜台离开的客人,试图从中找出姜六郎的身影,心中却也明白,这不过是徒劳——包厢的贵客都有专门离开的通道,并不需要与其他散客一道走,也可以不来柜台取货,只等着管事送上去——君墨辞特意到这柜面来一趟的举动,教钟离晴很是不解。
果真如预料般错过了找到姜六郎的时机,钟离晴有些颓丧地攥紧了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磕在掌心,思考着要怎么找人,就听那姚如芷清媚的声音飘入耳中,带着几分调笑:“秦小哥这是怎的了?没拍着想要的东西?这么闷闷不乐的,瞧这小脸绷得……看中什么与姐姐说,姐姐送你!”
钟离晴忽而眼前一亮,心念电转间,并未如往常那样第一时间扒下姚如芷藤蔓一样缠过来的手臂,挂上春风般的笑,由着她在耳边吹拂了一口热气,耐着性子与她周旋道:“姚姐姐一片好意,小弟自是心领,你我相识一场,如此投缘,该是小弟孝敬姚姐姐才是,哪里能姚姐姐破费?使不得、使不得……”
“呵,小嘴儿还真甜,尽说些甜言蜜语哄人家高兴,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姑娘家家,嗯?”姚如芷嗤嗤笑着,青葱的指尖点了点钟离晴的脸颊,指腹的触感教她桃花眼轻眯,不由又蹭了蹭,“你这小子,倒是生得一副好皮相……”
钟离晴不自在地蹙了蹙眉头,有心避开她的手,眸中的不悦几乎要藏不住,正要想法子躲开她的调戏,不料有人却更快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