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阕晴辞赋谁知(141)
但是偏偏教钟离晴抓住了可趁之机,在双方势均力敌的时候,任何一点微薄之力都足以影响局势,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南昭的人?居然敢自己跳出来?不知道现在大家都在找你们吗?”那使暗器短箭的姑娘显然在猎者盟中地位不低,当所有人正在迅速收拾残局时,却是她一挥手止住了几个猎者盟的逼近,当先与钟离晴谈判道,“唯一的红签持有者,不知该说你们是幸,还是不幸呢?”
“我喜欢红色,就像血的颜色,”钟离晴不紧不慢地把玩着手中的黑色玉牌,并不如琼华其他人集合在一起,面对逐渐将她们包围的猎者盟时的警惕,好似浑然不觉此时紧张到一触即发的气氛,“我也喜欢白色,纯洁无瑕,清新高雅——独独黑色,沉郁冷邃,教人不喜。”
“真巧,我也是这么觉得的。”那女子摸了摸腰间的白色玉牌,附和地点了点头。
“依我之见,红白之间,其实并无冲突,不如携手共退黑色……你看如何?”钟离晴抬眸看向那姑娘,笑得温雅无害,清丽无双,仿若刚才那个出手迅疾又狠辣的另有其人。
“正有此意——猎者盟夏侯歆,不知姑娘如何称呼?”那女子盯着钟离晴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晃神般抱拳行了个江湖礼,掩饰地问道。
“琼华宗——钟离晴。”目光一扫,看见那姑娘手背纹着的印记——那是一把金色的小剑与一柄黑色的小刀相击,两侧则是纯白色的羽翼,那纹饰刻得十分精致,想来是有特殊寓意的——钟离晴忽然起念,琼华宗诸人至今还未有一个信物,看来也该置办一个才是,“那么,夏侯姑娘,合作愉快。”
互相见礼过后,钟离晴带着琼华宗诸人退至一边,目送着猎者盟集结人员向另一侧退去,双方都笑容满面地对视着,只是眼中的防备与警惕没有因为两个领头者的笑语消减半分——钟离晴也知道:若不是因为九婴一直隐在暗处悄无声息地释放着威压,而钟离晴方才的瞬移和敖千音的冰雾也教他们有所忌惮,猎者盟的人才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走琼华宗。
哪怕方才他们还一同合作解决了荒盗团。
只不过,在这个尔虞我诈的比斗场之中,只有永恒的利益,从来都没有长久的朋友。
等她们离开后,却听敖千音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你是五个,我也是五个,看来是打平了。”
钟离晴睨了她一眼,不由笑了笑,负在身后的左手慢悠悠地转着一枚黑色的腰牌,得意地在敖千音眼前甩了甩:“可惜,我比你多一枚呢。”
在敖千音苦笑着摇头时,钟离晴悠悠地止住了笑意,蛮不在乎地将腰牌都收好,举目望向远处,喃喃说道:“不必遗憾,你期待的猎物,已经来了。”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当视线中出现了那一抹相似的湛蓝,敖千音跟着笑了起来,只是那笑中透着一股森森的寒意,好似以她为中心,周围都结起了冰晶:“来得正好。”
就听她朗笑一声,下一瞬已是化作一条通体蔚蓝的冰霜巨龙,张牙舞爪地飞向半空,盘桓在山林中,遮天蔽日一般,盯着那正带着手下赶来的北海一族。
“想不到在南昭,竟然也有龙族……敖裕年,你且去会一会她!”那敖太子一声令下,立即便从北海龙族中跳出一个浅蓝发色的青年,也倏然化作一条百丈长的巨龙,咆哮着袭向敖千音,与她战成了一团。
钟离晴挥手示意小吉开启阵法,勒令跃跃欲试的琼华宗诸人全都待在阵法之中,又警告地瞪了一眼同样兴奋的九婴:“看护好他们,少了一根毫毛,便为你是问!”
“阿霁、阿霁!你让绯儿去跟他们玩玩吧!绯儿只要一个眨眼的功夫就能把他们全都打趴下!”小赤蛇不敢扑向钟离晴,只好缠上了眉儿的肩膀,费力地抻着脖子挪向钟离晴,讨好地说道。
“不听我的话了,嗯?”在钟离晴面无表情地反问下,实力早就恢复至大乘直逼渡劫的九婴却感受到了一股不容置疑的强大威慑,无奈之下,只好抖了抖尾巴,乖巧地靠在眉儿的肩头。
满意地点点头,钟离晴踏出了小吉控制的阵法,慢慢抽出绝螭剑,尖锐的骨獠一点点地拔长,蜿蜒出一条将钟离晴周身缠绕在其中的骨鞭,剑柄上鲜红的宝石与森白的剑身相映衬,透出几分凄迷诡谲。
钟离晴将灵力灌注进绝螭剑中,目光毫不避退地迎上了那正娇笑着望向她的红发女子,腕间轻抖,轻声说道:“请指教。”
“吾乃北海群域火凤族花语荼——本公主从不杀无名之辈,你是谁?”那红衣姑娘也是个使鞭子的,一把推开身边要劝阻的侍从,挥舞着鞭子就朝着钟离晴这里跃了过来,肆意的笑容中带着几分兴致盎然,挥鞭的动作却极是狠辣。
“这却不急,”钟离晴笑得内敛,只是眼中的狂傲之色丝毫不逊这位桀骜的小公主,“你很快就会知道,是谁胜了你。”
“呵,还真是口出狂言,那就手底下见真章!”话音未落,那火红的鞭影早已挥了过去。
倾身避开,绝螭剑的骨獠旋即缠了上去,刁钻地刺向了那姑娘露出破绽的腰侧,钟离晴笑如春风,眼中却有凶戾之色一闪而过:“那就……拭目以待吧。”
半个时辰之后,距离这场大逃杀的结束还有一半的时间,而从那山林乱石的幻境之中脱离出来的人,已经占了参赛人数的近七成;在这其中,主动捏碎玉牌脱离赛事的,不足一成,其余的,却都是含恨离开。
而纵观这些落败的参赛者,南昭群域的队伍占了多数,其次是北海与西荒,至于东明群域,却只有一两个末数的宗门被筛选了下来。
作为带队者并不出席比赛的千陌雪冷着脸看向讪讪的南昭诸人,美目一扫,独独没有发现琼华宗那少得可怜的十数人,心中一松,复又一叹——现在还未从幻境中脱离的,无疑都是颇具实力的修士,她们要面对的,是更为严峻的考验。
只希望她们能代表南昭,在这强敌环饲的复杂局面中,挣出一席之地——虽然抱着这样的期许,但是千陌雪却又不得不承认,这实在很难。
早知如此,便该向城主大人请求给这些孩子多一些傍身的宝物,也好过浪费在其他废物身上……
不管千陌雪在这边厢是如何担忧与后悔,另一边正陷入激烈战斗中的琼华宗诸人却是分毫未觉的——事实上,陷入苦战的人,也只有敖千音与钟离晴两人罢了。
敖千音虽然借助那遗留的龙尸褪血洗礼化身为五爪金龙,毕竟时日尚短,修为才刚及分神,勉强与那跻身分神多年的敖裕年打成个平手,只是从她碧蓝的身子上不时洒下的滚烫热血和吃痛的咆哮声中可以判断,这是一场苦战……此刻的她,还未能占据上风。
而钟离晴则更显狼狈,外面罩着的那件素白锦袍早就被烈焰烤得破破烂烂,身上也被那火凤族的小公主的火鞭抽中了数十道伤口,鲜血淋漓,隐隐伴随着焦黑的灼烧痕迹,是她平生罕见的凄惨。
只是,从她勾起的唇角与越来越明媚的眸子中,却不见丝毫忧惧和退缩,唯有昂扬的战意和欣喜,仿佛找到了酣然痛快的对手。
又是一次擦身而过的兵刃相接,钟离晴的肩侧再次多出了一条鞭痕,而那花语荼的腰侧,则被锋利的骨獠划出了一道狰狞的伤口,浅金色的血从豁开的伤口处渗了出来,钟离晴挑了挑眉,瞥了一眼琼华宗的阵法,好似能看见九婴目不转睛的渴望。
“怎么,与本公主打,竟然还敢不专心?该说你胆大,还是该说你狂妄呢?”将手中的火鞭甩得劈啪作响,抚着腰侧的伤口,花语荼的脸上已经失了笑意,那双眸子也好似染上了锋锐又冰冷的金色,伴着一丝杀意,悄悄弥漫开来。
“呵,我只是在想,是时候结束了。”钟离晴并不在意对方的怒火,轻轻一笑,指尖弹了弹绝螭的剑柄,意味深长地问道,“不知道这位公主,有没有感觉到……些许异样呢?”
随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腰侧,金色的血已经不再,取而代之的却是从伤口中流出的漫着淡绿的液体,而伤口的痛楚也被一片麻木替代,这种麻木正在她身体中蔓延开来,流经她的经脉,让她感觉正一点一点失去对身体的控制力。
“你竟然下毒!卑鄙……”在花语荼即将倒下的时候,一个与钟离晴一模一样的身影倏然出现在她身后,指尖连点,封住了她的几处要穴,更从她手中抽出了武器,将那火鞭随意地甩到一边。
阴冷的声音贴着耳边响起,虽是与钟离晴别无二致的声线,却透着几分教人胆寒的幽深:“再动,就扒光你。”
“你敢!”那红发姑娘勃然变色,却在后者冷笑着抚上她腰际的衣带,透着威胁的触碰中懊恼地住了口,只能恨恨地瞪着悠闲地站在不远处的钟离晴。
无奈于自己分神的无赖行径,钟离晴却也没有阻止,只是冷眼瞥向另一边看见主子被制后蠢蠢欲动的火凤族诸人,以及冷冷看过来的北海太子。
僵持之际,压抑的气氛下,暗涌流转。
就在这时,只听两声响彻天地的龙吟,那两个在天边激斗的身影一前一后地变回人形,各自回到阵营中。
钟离晴蹙了蹙眉头,看向被鲜血浸染得全身衣衫几乎看不到一丝原色的敖千音,见她气息有些虚浮,精神却一如既往,微微放了心,只是不着痕迹地跨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
而那退回北海一族的敖裕年,看着若无其事,只是在站定身形的第三个呼吸时,陡然喷出一口鲜血来,双目涣散,高大的身影僵直着,轰然倒下,俨然失去了意识。
“好、好、好!你很好!”敖彪嫌弃地瞪了一眼落败的敖裕年,随即恶狠狠地看向敖千音,身上的气势陡然攀升,一挥手,就要示意北海群域的人将琼华宗包围。
就在这时,对峙双方却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威压袭来,随即不约而同地朝着东侧看去。
远远地,钟离晴便看见了当先的一袭白衣,就好像是数百人之中,只有那一袭白衣最为耀眼夺目,轻轻巧巧却又理所当然地抓住了所有人的目光,教人根本无法将眼神落在除此以外的其他地方。
那一袭白,是这天地间最纯粹的颜色,也是这天地间最美丽的风景。
而那双漆黑如夜的眸子,只是那么轻描淡写地扫了过来,钟离晴便觉得浑身一凛,心口一颤,纵使被北海群域的太子公主同时逼近也不曾有过的动容。
她不自在地退了半步,随着那白衣如雪的视线偏头望去,正见到仍旧紧贴着那花语荼的自己的分神——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漫不经心的调笑之色,教她不由脸色一白,竟是顾不得挟持住花语荼,而是不假思索地将那分神之体召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