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禄命(184)

作者:一天八杯水 时间:2023-10-05 09:45 标签: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东方玄幻 群像

  祭坛时不能安葬康觉海、康文舟父子,所以就算七日之期已到,两副棺材也只能安置在宅中,人只能在宅里哭。
  康家几乎将骸骨台上的骨渣和灰全铲了回去,因为分不清哪些是康文舟的,哪些是其他人的,索性全部带走。
  康觉海是全尸,完完整整在棺椁里躺着,而康文舟那棺材里,只能填满骨渣,全因老夫人一句“能错不能漏”。
  老夫人裹紧了大氅,站在康觉海和康文舟的棺材前落泪,但又怕吵着了仙长,抽噎说:“都哭,谁也不许停,但也记着,莫扰了仙长好眠!”
  众人都得跪在院里哭,当属跟在康喜名身边的那些人哭得最敷衍。他们当自己是淮南鸡犬,康喜名得了势,他们便能高枕无忧了,连神色都跟着变得傲慢许多。
  “觉海和文舟就要踏上黄泉路了,路上听不到哀哭,定是要颜面无存,遭众鬼唾弃。”老夫人含泪仰头,望着天哀叹,“人死两手空空,只咱们生前人能给他们撑腰啊!”
  说完她便一个转身,握住康喜名的手三令五申:“明儿我就不过去了,你一定要记着我说的话,拜完厉坛即刻启程,万不可拖延,什么金银珠宝都别管了,活命最重要!”
  跪在地上的下人心思各异,却不戳破老夫人的美好奢想,只腹诽道,两人魂都没咯。
  康喜名打了个冷颤,一想到香案下的那座两面佛像,头皮便一阵发麻,哪还有心思反驳,魂不守舍地应声:“好、好!”
  老夫人拍拍康喜名的手背,哭道:“千金难买命一条啊,我这辈子活糊涂了,也把你们教糊涂了,哭吧,哭完这一夜,康家定能逢凶化吉!”
  阴邪之气无处不在,而妖气丁点不见,越是靠近望仙山,引玉越能确定,坊间闹妖的传闻,就是那两丫头捣鼓出来的。她在风雪中停步,摇头说:“那俩丫头害人不浅。”
  “望仙山无甚变化,灵命按兵不动,看来不是牠。照先前推断,牠祭坛只为渡那三魂,其他事端自然越少越好。”莲升拂开面前飞降的雪花。
  引玉嗅着风雪中冰冷的气息,轻松一口气说:“不是灵命也好,我们以为是灵命的诡计,灵命一定也会以为,是别人为扰乱祭礼而故意作乱坊间。”
  莲升抬掌,掌心上绽开金莲,正欲搜寻,手上的金莲便被引玉压了下去。
  引玉直勾勾盯着远处的山影,手往莲升掌心上撘,把金光掐灭了。
  莲升循着她的目光看去,见雪原上站着两个矮墩墩的孩童。
  月色全被浓云遮掩,雪原幽暗寒凉。孩童一动不动,好似雪原上被砍得只余一截的木桩。
  “怎么会。”引玉怔住,“二十三年,怎会一点不变?”
  莲升跟着定定站了半晌,直到引玉迈步,才说:“万事小心。”
  引玉自然走得谨慎,就算她此前认识那两个丫头,观如今慧水赤山有变,也不知对方是敌是友。
  还在遥遥相望,两个丫头齐齐开口:“大人好。”异口同声,同起同落。
  引玉得以看清,香满衣和云满路都还是当年那粉雕玉琢的孩童模样,就连神色也天真烂漫好比当年。
  只是,如今站在她面前的两个人影好像受月光笼罩,明明此时乌云盖天,月色全无。
  两个丫头长得机灵可爱,如今脸颊莹莹,比以往白玉京的仙童都要漂亮,什么都好,除了不是活人。
  没有生气,又非妖非鬼,竟然……只是两缕念。
  引玉沉默良久,好像她就是那日在祥乐寺时,被莲升擒在手中的蝴蝶,果然一发不可牵,牵之动全身,如今陵谷沧桑,事事皆变。她看向莲升,寒着声说:“她们死在二十三年前。”
  莲升早有意料,垂眼说:“凡人之身,又是垂髫小儿,就算入得了道,何以分出神思,何以使驭心念?能御得一念,全因她们身已亡故。”
  香满衣仰头笑说:“多年不见,仙长一点也没变。”
  云满路搭腔:“哎呀,你不也跟个矮矬子一样,没点变化。”
  引玉低头打量,将心头悲恸泯去,才问:“芙蓉浦可还好?”
  “不好。”香满衣拨浪鼓般摇头,说:“花倒还是照常开,但已是人去楼空。”
  云满路又搭腔:“若是你还在那儿,还能人去楼空?”
  明明两人长得一模一样,好似心有灵犀,常能异口同声说话,偏偏一个作答时,另一个不会附和,只会一味地唱反调。
  “她们以前好像就是这样。”引玉抓起莲升的手,往炉子上轻按,声音压得何其小,好像有丁点无辜。她扭头问那两个小孩儿:“晦雪天闹妖,是你们捣鬼?”
  香满衣摇头:“我们二人不做坏事的呀,主子会不高兴,不高兴就会把我们丢去喂狗。”
  云满路小声嘲谑:“也不知是谁,玩得不愿意停,到处跑跑闹闹,得亏主子不在,否则也不知道要被关几回黑屋!”
  “无嫌将你们的念置入画中?”莲升与这两个孩童不相熟,问得单刀直入。
  香满衣摇头晃脑说:“不呀,那人长了张凶相,我和她不对付,怎能容她放我入画!”
  “你躯壳都没了,不是轻轻松松任人拿捏,什么不任不容的,由得你?”云满路尖言尖语,说:“当时还是主子恳请无嫌,你才得以留下万念,你看不惯无嫌,难不成也看不惯主子?”
  “你、你拨弄是非!”香满衣急不择言。
  “果然是无嫌。”引玉慢声。
  “是我们不想就此泯灭,求她毁去我们尸身,趁早将我们灵识四分,置入一虚无永恒之境。”香满衣似乎想起了死前的种种,稚嫩的身躯痉挛了几下,喉头发出小兽般凄厉的呜呜声。
  云满路哼了一声,虽也颤了几下,嘴上依旧不饶人,说:“你恨不得和主子一起走,是我不肯,你拗不过我,如今事情都被你颠倒了!”
  香满衣任由云满路嘲弄,又说:“我们万念皆已入画,只余一念在芙蓉浦,全因我们想多守芙蓉浦一阵。此念上覆有无嫌留下的印,也仅此一念记着无嫌要我们传达之话,她令我们二人在印解时赶到晦雪天,找到大人!”
  “如今又不见你烦无嫌了?”云满路贫嘴。
  引玉愣住,问:“镜里的话是无嫌教你们说的?”
  “是无嫌施了术,我们二人的念就算附上那画皮,也说不出其他话。”香满衣委屈道。
  “省得你多嘴多舌。”云满路说。
  “你们怎会认识无嫌,她去芙蓉浦作甚?”引玉俯身,手探向香满衣的鬓角,五指径直从对方莹莹面颊上穿过,这两个孩童果然没有躯壳。
  香满衣不哆嗦了,嬉笑说:“碰不到我,我呀如今是残念一缕,这缕念一耗竭,我就不见啦。”
  “画里有你残念万千,你又不只这一缕。”云满路推她肩说,“大人还等你回答!”
  香满衣再度开口:“我只见过无嫌寥寥几面,她太难相处啦,她时而凶神恶煞,时而冷漠,模样怪极。”
  云满路哼笑说:“你看见她就吓得屁滚尿流。”
  香满衣接着说:“无嫌在芙蓉浦住过一段时日,她在时既不听曲,也不喝酒,单是四处闲逛。她走的那天曾和主子小聊片刻,主子神色难看,也不知是不是无嫌说了坏话。过后不久,芙蓉浦的新楼就起好了,只是那高楼只能远观,靠近不得!”
  “主子不准你去,你便不去,我可是迈进过那门的,只可惜被主子逐出来了。”云满路说。
  引玉倏然看向莲升,凑到莲升耳边说:“起高楼,莫非就是此楼?”
  莲升问:“那楼是用来做什么的?”
  两个小孩儿异口同声:“主子不说,咱也不知道呀!”
  香满衣颤巍巍道:“不过就在楼墙漆红后,芙蓉浦就空了,又过两日,无嫌火烧火燎赶回,在主子的恳求下,留下了我们二人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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