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水怎么了(45)
林春舟身体一颤,本能地去抓韩章的手,让他不要乱来。
“野外作战训练时,不小心摔在一块石头上。”
韩章搓着手指,一边回味刚才的触感,一边低声道:“往左再移两公分,就该伤着你脊椎了。”
虽然林春舟这会儿说起来轻描淡写,但这样一个呈放射性的大创面伤口,当初那块石头必定尖锐无比,这要是正好戳在脊椎上,韩章简直不敢想那后果。
太凶险了。
“这是勋章,是荣耀,是幸运女神留下的吻痕。”林春舟将毛巾挂在肩上,笑着往浴室走去,轻柔的嗓音悦耳动听,“我为此心怀感激,我为此日夜祈祷。”
韩章跟着走到了浴室门口,隔着门问他:“这是什么?你在背诗吗?”
“忘了在哪儿看过的一首十四行诗。”
不知道刚才躲哪儿睡觉的一点伸着懒腰出现在了韩章脚边,喵喵叫着蹭他的裤腿,撒娇撒到硬汉如他都吃不消,只好一手捞起来抱进怀里抚摸。
一点心满意足,抱着他的手发出欢快的呼噜声。
“你明天有空吗?我想请你看电影,吃饭,再看电影。”
明天正好韩章轮休,他想着也该来场正式约会了,就对林春舟发起主动邀约。
浴室里传出水声,韩章等了会儿没听到回答,心头一紧,连猫都不顾上撸了,丢开了就往浴室门那儿凑,还将耳朵贴了上去。
好在林春舟总算出声了:“我明天要回郊区的老房子一趟,那里要拆迁了,我得回去办手续。”
还以为什么事。
韩章松一口气,直起身道:“那我陪你一块儿回去吧,反正我明天休息在家也没事做。”
“好。”这次倒是回的很快。
第三十一章
自从a大发生唐晶儿毒杀案,a大几个校领导两个月来不断应对着来自各界的压力和质疑,忙得是焦头烂额。
没有哪个领导希望出事,但既然出了,也只好想办法弥补。
临近期末,还有没两天就放寒假了,a大这时候突然办了场普法专题讲座,一天两场,连讲三天,面对全校学生。
普法到底有多少用?不知道。但好歹校方拿出了态度,变着法儿地告诉大家“在校期间别惹事,惹事就要吃牢饭”,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然而这个时间点实在有点尴尬,学生们不是忙着复习就是忙着放飞自我,就算强制要求每个班点名到场听讲座,也有许多人以各种理由推脱不去的。
韩山他们寝室就是。
高远几人昨晚在图书馆复习到深夜,今天怎么也叫不起,韩山没办法,只好替三人都请了病假。
辅导员张旭一边点名一边在小本子上打小勾勾,听闻韩山三位室友巧合地一起感冒病倒了,小眼睛一瞪,内里透着浓浓质疑。
“病假拿病假条来。”
韩山睁眼说瞎话:“病得躺床上都起不来了,哪里还有力气去看病?要不等会儿讲座结束了老张你陪我一块儿回去把他仨扶起来,咱们再一起去校医室怎么样?”
张旭平时和韩山他们几个关系算是不错,加上讲座是临时加出来的,也没啥不参加就要记过扣学分的处罚,他想着都期末了,也不想搞那么多事,直接在高远等人名字后面打了勾,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下次再这样我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说完他装模作样板着脸走开了。
韩山见他去点别人了,在位子上长长呼出一口气,掏出手机在寝室群里发了个“OK”的手势。
这会儿已经下午一点,听个一小时他就尿遁提前离场,然后和高远他们汇合,再一起去打篮球。
韩山美滋滋地想着,将胳膊下夹着的篮球往塞到座位下面,好整以暇地往座位后一靠,整个人颓然地摊在那里,从台上望下去不仔细看压根看不到他脑袋。
他就是来凑人头代点名的,这会儿任务完成,就打算小眯一会儿。
闭上眼正酝酿睡意,迷迷糊糊间,他好像听到有人上台了,主持人还给做了介绍。
“今天我们荣幸的请到了水杉区检察院的刑事检察官夏之君夏老师……”
韩山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他挣扎着从椅子上坐直身体,往正前方舞台看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对方穿着一身笔挺的检察官制服,眉目冷峻,神情淡漠,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疏离的精英范儿。声音却又很好听,让人不自觉信服。
韩山微微睁大了眼,今天的主讲人……竟然是夏之君?!!
***
“这就是你小时候住的地方?”韩章站在一座破旧的两层水泥小楼前,推了推摇摇欲坠的木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满是荒草的院落。
外墙挂满枯藤,门窗多有生锈,叫不出名字的植物从墙缝和地砖下冒出来,蓬勃生长,将整座宅子装点地越发破败荒凉。
林春舟跟着他进了院子,跨过门槛时一脚踩在一截烂木头上,发出“咔嚓”一声。
韩章忙嘱咐他:“你当心些,地上杂物多,别被绊住了。”
林春舟拾起地上那半截木头,发现是条残破的凳子腿。
“你也当心些。”以前他家多是这样的长条凳,农家最是常见,曾几何时,他也坐在上面吃过饭,做过作业,帮爷爷摘过毛豆。转眼经年,一切都物是人非。
他丢掉那截木头,手里拿着一串钥匙上前开锁。
锁具常年不开,有些紧了,费了番功夫才打开。一推开门,屋里昏暗潮湿,霉味混着烟尘味扑面而来。家具倒还完好,就是常年不打理,蛛网遍布,漆水都掉了。
韩章一进屋便被厅堂正中挂着的毛主席像吸引住了,经年累月,画像早已泛黄,两旁对联也从鲜红退成了惨白,字迹倒还依稀可见。
“千秋伟业垂青史,万代幸福奠鸿基。”韩章凑近了看,不自觉念出声,觉得不错,还鼓了鼓掌,“好诗好诗!”
收回目光,他左右看了看,发现林春舟不见了,刚要喊他名字,就听到左边一间房里传出些声响。他走过去,没怎么费力就找见了林春舟,对方正在试图打开一个五斗柜的抽屉,但抽屉好像卡死了,怎么也抽不出来。
他撸起袖子:“这种力气活放着我……”最后一个“来”字还没说出口,就见林春舟向后退了两步,忽地抬腿朝柜子一脚踢去,本就不牢固的柜体瞬间哗啦散架。
这一脚实在漂亮,又快又狠,韩章惊艳之余还多了些心惊。他总是忘记这个人虽温柔却不柔弱,不仅不弱,还有点厉害,他俩要是真打起来,他真不一定能赢。
林春舟拍了拍裤子上的木屑,朝韩章笑了笑道:“没事,木头已经烂了,很容易踢。”显然他是听到了韩章刚在的话。
韩章看了眼地上彻底报废的一堆烂木头,不知道为什么,就很想咽口水。
“你在找什么?”他问。
“一张照片。”林春舟蹲下身在木头堆里翻找了一阵,再起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个有些年岁的木头相框,“爷爷去世后这里很多东西我都没取走,一来要了也不知道能干吗,二来也没有地方安置。现在这些东西是更加取不走了,我也没打算再要,但这个一定要带走,不带走,爷爷一定会骂我的。”
相框原本该是漆的红色,这些年下来,颜色也褪得差不多了,露出灰色的原木底纹,斑驳一片。
玻璃也不知道原本就破了还是方才被林春舟一脚踢碎的,颤颤巍巍相框上挂着一大块,其余已不可见。
“这是我们家唯一一张全家福,我爷爷一直很珍视。”他说着将那块玻璃从相框里拔出来,丢到地上,只留下一个木框和一张照片。
照片褪色褪的不成样子,四角都白了。一位长相和善的中年人抱着个婴儿坐在椅子上,身后左右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韩章猜那两个年轻人应该就是林春舟的父母,婴儿是他,而抱着他的则是林爷爷。
林春舟眷恋地抚着照片上的人,缓缓道:“小时候村里来过一个算命的道士,说自己是哪座山哪间道馆的道长,路经此地盘缠耗尽,希望我们能接济一番,言下之意就是要钱。”
韩章嗤之以鼻,冷哼道:“骗子吧。”
化斋要些吃食就算了,四肢俱全,身体康健,开口就要钱算什么正经道士?真当广大老百姓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啊?
林春舟笑了笑:“当时我也觉得是骗子,毕竟那会儿我已经上初中了,是个信仰科学的优秀共青团员。他欺骗善良的乡里乡亲,我当然不能让他得逞,举着扫把就把他撵出去了,追了得有一里地。”
林春舟少有这样说笑的时候,韩章既觉得新奇,又觉得心动,忍不住想让他说更多:“后来呢?”
“后来……”林春舟唇角仍带着笑,只是目光渐冷,“他被我逼急了,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天煞孤星,说我亲缘淡薄,注定克父克母克妻克子,孤独一生。”
这话太恶毒,普通人听了都要气得火冒三丈,更何况林春舟。
当那个不知真假的道士骂完“亲缘淡薄”这句,还是小小少年的林春舟就像被人戳中死穴一样整个人呆住了,举着扫把站在村口,脑袋一片空白。
从小到大,或多或少,认识的不认识的,只要知道了他的身世,总会对他产生莫名的同情,更有甚者唏嘘一番,宽慰他和父母是“没有缘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知道这些人并非故意,然而在他的内心,同情也好,宽慰也好,无不是蜜里参沙,逼着他饮下众人的“好意”,割得他鲜血淋漓,偏偏无法言说,还要隐忍。这是一句魔咒,纠缠着他日夜难安。
“操你大爷的!”林春舟不追了,林爷爷却怒火中烧,随手从地上捡了块砖头就追了过去,直把那道士砸的嗷嗷乱叫。后来还是他回过神跑过去抱住爷爷的腰,才没让对方继续追打下去。
“操!”韩章本就不是好修养的人,听了这话哪里能忍,立时骂道,“现在这世道还能有这样的傻逼?你有没有打断他的腿?”
“没有,哪能说打断就打断?”林春舟能感受到他真切的怒意,心头一暖,重又展颜,“江湖骗子而已,没什么好在意的。”
他这样说着,脸上却并不是释怀的表情。韩章想起上次去看李东瑞的妈妈,她精神失常,把林春舟当做自己儿子,无意中提到“林春舟”这个儿子的好朋友,也评价了“亲缘淡薄”这四个字,下一秒林春舟就把汤撒了。
现在想来,这分明就是很在意的样子啊。
韩章也是自幼失恃的人,知道那种亲人一个个离自己远去却无能为力的滋味。纵然不是任何人的错,却终究是意难平。
韩章诚心开玩笑:“是啊,这一听就是个骗子,不然他怎么会算不出,你命里注定无妻无子,只有一个男朋友呢?”
林春舟用袖子抹了抹照片上的浮尘:“还有猫。”
韩章道:“对,还有猫……”
他一下收声,迅速品味出了林春舟言语中的潜台词,眼里逐渐现出不敢置信的意味。对方没有否定“男朋友”这个说法,四舍五入,那就是肯定啊!韩章兴奋了,狂喜了,心头八头牛乱撞了。
老宅里除了回忆,也没有什么别的可留恋了,林春舟刚想招呼韩章往外走,手腕忽然被对方一把攥住,下一秒肩背就撞到了身后的墙上。
“我是不是转正了?”韩章压向林春舟,两人呼吸交融,近到只要稍稍前倾,就可以亲吻到彼此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