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觊觎(86)
这件事是可以这么算的吗?
急救室的红灯映在他眼底。手上的鲜血是洗掉了,但自己衬衫上还有残留。他刚刚在洗手间搓了很久,到后面都快急哭了也没能把衣服上的血洗干净。衣服下摆现在变得皱皱巴巴,顺着椅子冰冷的扶手一点一点往下滴淡红色的水。
现在的急救室外面其实很安静。在等待自己亲人做手术的其他陌生人都依偎在可靠之人的身上,只是默默的流泪。江方野又想起刚刚自己打了120以后对陆思榕说的话,他说都现在这种情况了,还想问我担不担心你有什么意义,让alpha撑住,救护车很快就过来。
陆思榕听到他的回答以后抬起手摸了一下他的脸,用的还是没有沾血的那只手。被抬上救护车昏迷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等会见。”
如果不是因为不想吓到其他病人家属,他这个时候真的想一拳砸在旁边的墙上。陆思榕明明在其他地方都是很精明的人,上班面对报表要精确到后面几位,开会时间任何人迟到一分钟都不行,为什么面对他永远给出一个模糊的时间?
对他的告白说永远,永远是陆思榕的omega,他们永远会纠缠在一起,永远是多远?现在受伤了,又轻飘飘地和他说一句等会见。等会又是多久,现在急救室的红灯已经亮了两个小时。
江方野抱着头坐在外面的椅子上,思绪像是被那把刀切割成无数的碎片,混乱地飞舞在记忆的长河。他又想到陆思榕刘海下面,在小时候为了保护他,额角被石块磕到留下的疤。额角上的伤痕可以用刘海遮挡,腹部的伤痕衣服可以遮住,那腺体上的伤痕,在没好之前怎么办呢?
陆思榕那么注意形象的人,难道大热天还穿高领么。这么想着江方野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然后胡乱地开始抹眼角。
他是有一段时间恨陆思榕,他是希望陆思榕过的不好,看到陆思榕克制的神情和动作,一直跟在他身后,会觉得心里说不出的快慰。
但他从没有一次和上天许愿过希望陆思榕受伤。
从远及近急促地脚步声将他拉回现实世界。抬头看是匆忙赶来的方韵,后面跟着陆思橞。愣了一下,赶紧把眼角的泪抹掉。他不能让这两个人看到他哭,就觉得是陆思榕情况不好。
“以则接到你的电话后,就赶紧让我过来。他在公司开会,一时间真的脱不开身,”方韵攥着块手巾,眼神都快望穿急救室的大门,“他,他这是,进去了多久?怎么会这样?”
“妈......你先坐。”陆思橞扶着方韵在一边坐下。江方野起身想把自己这个位置让给妹妹,陆思橞摆摆手:
“哥,你坐吧。你也......你也辛苦了。”
江方野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说一个小时前警方有给他来电,说犯人供认不讳,就是在网络上看到孤儿院事件舆论反转后,觉得肯定是陆思榕这个穿着不凡,一看就是有钱人,还经常出入孤儿院的人,花钱摆平了这件所谓的丑闻,心里觉得对孩子不公平,想着为所谓的被压下去的不公发声,便发生了这一幕。
“是......是我的错,我,你说他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吗?根本就没有,他不是这个孤儿院出来的人,最多就是给这里捐了钱,那为什么会卷进这件事,还不是因为我......”江方野捂着脸的手一直在抖,陆思橞无言地顺着他的背。
半晌方韵拍了拍他的肩膀:
“现在不是这么说的时候,我相信思榕帮你,肯定有你的理由......我不知道你们两个小孩现在是什么情况,思榕他认定了一件事就一定会去做,你......你不要有太大负担。如果思榕在之前真的做错了什么事,你也不用说因为这件事就.....就考虑原谅他......”
江方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感觉心里堵得慌。陆思橞从包里拿出保温杯让他先喝点热水,她现在是这里最冷静的人,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妈,这个是他们两个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吧。我们现在就在这里好好等,肯定没事的。”
“......可是,可是,我担心他的腺体......”江方野迟疑了一会,“身为alpha如果腺体失去作用......”
“那就移植。”陆思橞说的很坚定,“哥,咱们现在先考虑保命要紧。”
又过了一个小时,急救室的门打开,问陆思榕的家属在哪儿。一时间三个人全部起身围上去,医生扫了三个人一圈,没什么表情:
“腹部的伤口处理无大碍,手背的伤口缝针即可。腺体处的伤口我们现在只是做了简单的缝合,具体到底会不会对腺体,以及今后的生活产生影响,等他好转以后去腺体科挂号再问,比较保险。今天观察一天,明天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
说了好几句谢谢以后,江方野靠着墙壁,做了几个干呕的动作,然后浑身无力地瘫坐下去。陆思橞用了好大力才把他拉起来:
“哥,你,你要不先去换件衣服。这里有我和妈看着,你换了衣服,我知道你肯定是想守着的,你换了衣服后,看看要不要拿点你认为有必要的东西过来吧。”
浑浑噩噩地上了陆思橞给他打的车,回到孤儿院以后大家都围上来,纷纷问他有没有什么事,又问陆思榕现在情况怎么样。江方野强撑着精神回答了几个问题,回到小宿舍以后快速地换了衣服,打开抽屉看到陆思榕之前送给他的那枚新戒指,想了想还是没有拿,又再次出了门。
陆思榕是在转入普通病房的当天下午醒来的。江方野当时正在一边小声地和陆思橞讲话,两个人没聊什么,为了转移注意力他问了妹妹在大学的生活怎么样,又问她当个小网红,有没有品牌方找她合作。
陆思橞讲到“上次那个化妆棉找我,结果你知道什么,他都不给我寄,要我自己......”就戛然而止,推了推江方野的肩膀让他回头。然后江方野就看到陆思榕盯着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对他说:
“等会见,原来这么快。”
没有很惊喜的感觉,也没有突如其来的眼泪,江方野第一感觉是他想骂人。
他想说脏话,想说去你妈的什么等会见,你已经躺了一天一夜,看着心跳监护仪我都睡不着,我整日整夜地想我们两个的曾经;
他还想说你本来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为了保护我做到这个份上,现在腺体和右手全缠着绷带,穿着病号服,看上去就是个蠢货。
噌地站起来,围着病房走了两圈。最后他只是深呼吸一下,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
医生和护士鱼贯而入,做了一些全身检查,又问了几个问题。走之前和他们说,最好两天后再下地走动,然后那个时候需要陆先生再去腺体科对腺体损伤做一次完整地诊断。
“哥,那我就先走了。我跟爸妈说,你就不用操心这个。他们可能晚上或者明天会来,弟弟周五下课后就赶回来。”陆思橞把窗台上的东西整理了一下,准备离开病房。这两个人看上去有很多想说的话,他可不想呆在这里。
“好,你让思枷不要急,学校有事就先把事情办完,你也是,这都请假两天了,休息一下就回去,”江方野起身把妹妹送到门口,“这两天你也辛苦。”
“别送了,哥,回去吧。”
江方野点点头,靠在病房门上。等陆思橞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这才把门关上,坐在了离病床有一定距离的小沙发上。
一段时间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静谧的单人病房里只有仪器发出声响。江方野甚至都没看病床上的人,他斜靠在沙发上看着外面那棵枝繁叶茂的绿树,一切都显得欣欣向荣。
最后是陆思榕先说的话:
“我想喝点水,好么?”
Alpha现在还没办法坐起身,江方野拿了放在一边的棉签沾点水,抹在alpha的嘴唇上。做完这一切又退了回去。
“为什么不坐在一边呢,小野。”陆思榕又问。
江方野硬邦邦地回答:
“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他要是没听错,此时陆思榕的语调里居然带了点笑,“那你想不想知道我昏迷的时候,走马灯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