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觊觎(48)

　　在母亲离开的第三个月，他还没弄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每次问陆以则也只是得到摸棱两可的回答时，一个女人，抱着一个一岁的小女孩走进了陆家庄园的大门。
　　陆思榕认识那个女的，是他生母的妹妹，他的小姨，叫方韵。据说是音韵音韵，方家想凑一对知书达理的名字出来。
　　但他不认识方韵抱着的小女孩，也不知道方韵来陆家庄园做什么。只是当晚很久没回庄园的陆以则破天荒的回到了庄园，4个人像一家人一样围着餐桌开始吃饭，那个一岁的小女孩一直在哭，哭得陆思榕心烦。
　　然后陆以则说了一句他到现在过了20多年都还记得的话。他甚至记得当时的场景，当时他正在吃什么菜，其他人的动作。陆以则跟他说：
　　“这是你的新妈妈，那是你的小妹妹陆思橞。以后你们就一直在陆家庄园生活了。”
　　很有意思，陆以则都没问过他愿不愿意，行不行，就这么把两个本不在他生命轨迹里的人带了进来。
　　他反抗过，怒骂过，拒绝叫方韵妈妈，拒绝和方韵还有陆思橞一起吃饭，把陆思橞的玩具踩碎，最后换来的是陆以则的打骂。陆以则之前从来没打过他，第一次被打那天他完全都是懵的。
　　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像变了个人。阴郁，不苟言笑，不稳定会产生暴力冲动行为。老师向家里打过几次电话，陆以则每次放下电话除了打他一顿以外不会做其他事，方韵也只是在旁边装模做样地喊几句别打了。
　　一年后弟弟陆思枷出生，家里的重心彻底不放在他身上。然而陆以则可能是看到小儿子微笑的婴儿脸那一刻想到了一直忽略的大儿子，时不时开始对他有些补偿措施。比如零花钱给的多，在餐桌上给他夹菜等等。
　　只是后来上了高中他才逐渐明白，陆以则对他时不时的示好是因为他是被当作接班人来培养，陆家公司需要他这个人的思维，想法，但不需要他的灵魂，也不关心他真正的渴求。
　　所以有的时候陆思榕会想，江方野的出现可能从一定程度上拯救了他。这个当初被他一眼相中的玩具就像是安置他某些灵魂碎片的容器，靠近对方时他总是能获得满足。
　　“你还在恨我。”陆以则颤抖的声音把他从飘忽的思绪中拉回。摇摇头，他很认真地回答： “恨，或者不恨，这么多年都没有意义。”
　　“我又不会让你把方韵赶出去，我现在说这个事，只是为了告诉你，我知道你这一次回家是要说什么，做什么。你别插手我和他的事，我也就不会告诉方韵你做了什么。”
　　“你以为你告诉方韵，她会有什么很大的反应吗？如今她两个孩子都在这里，我和她是互相喜欢的，她就算知道真相又能掀起什么大的风浪？”陆以则像是漂浮在大海上的孤舟终于找到了停靠点，沉默片刻后努力地找出理由反驳，
　　“但是方野他不一样，他还年轻，不会被什么东西所牵制。你就这么确定告诉他以后，他不会离开吗？”
　　“他从10岁开始就一直跟在你后面，你对他到底是什么情感？你问问你自己到底喜不喜欢他，喜欢和占有到底分不分得清楚？！都理不清就这么冒然出手，没有想过会毁掉他吗？”
　　听了这话陆思榕眯起眼睛，在书房昏暗的灯光下像一条盯着猎物的蟒蛇：
　　“如果你指的喜欢，是在明明知道beta分化成omega以后生孩子很困难，知道方韵身体变差，还让她生下了陆思橞和陆思枷，那我也无话可说。你的喜欢，你的悔意就是这么廉价又无用。”
　　“你以为江方野能去哪儿？流浪狗一样的孩子，接受了我的好意被圈养以后，难道你觉得他会选择重新回到孤儿院？你大可以试试告诉他我对他做了什么，如果你真的这么不计后果的话。”
　　“啊，还有，”又想起了什么，陆思榕继续补充到， “我这段时间会公开我和他的关系。至于我对他是什么感情，你就别管了，小心气坏身体。你不要追究我的事，我就不会追究你欠方音的。”
　　没什么好继续说的了，他转过身想要离开。在打开书房门的那一刹那听到陆以则在身后喊着，你会威胁我不就证明你也没底吗。脚步顿了顿，还是走出书房重重地关上了房间门。
　　江方野端着一杯看上去像是柠檬水的饮品站在书房和楼梯相连的地方等着他。不知道是站了多久，杯子外侧全是冷饮拿出来一段时间后形成的水雾。
　　看到他出来脸上的担忧变成欣喜的笑，凑过来把杯子举到面前，邀功一般：
　　“喝水吗？”
　　陆思榕斜着脸看着面前人期待的样子，脑海里一闪而过刚刚陆以则最后说的话。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摸了一把江方野的头发，没看对方羞涩的笑，接过水喝了一口，问：
　　“其他人呢？”
　　“弟弟妹妹在楼下看电视，刘叔去在厨房帮忙准备明天的早餐，陆太太......”
　　陆思榕打断他：
　　“她有跟你说什么吗？或者问你什么？”
　　“没说什么......她应该要跟我说什么吗？”江方野脸上出现困惑的表情， “她就问了我大学生活怎么样，慈善晚会有没有意思......还有问我那个戒指怎么不带上看看......”
　　陆思榕不等人说完，牵着人就往自己房间走。关上房间门时听到江方野小声地说不是不在一个房间睡吗，笑了一下躺倒在床上，拍拍另一边空位：
　　“是不一起睡，就是聊聊天。你现在是想回自己房间呢，还是想跟我聊天？”
　　江方野很快地躺在另一侧，给出自己的回答：
　　“讲会话吧，回房间也怪无聊的。”
　　“那你说说，刚刚都做了些什么？”
　　江方野把枕头往陆思榕那边靠了靠，两个人头挨得很近，就像照片里那样，很认真地给陆思榕汇报：
　　“吃完饭就和太太聊了会天......然后陆思橞说要我和他们一起看电视，我就把之前旅游买的她那份纪念品和特产给她。随便聊了会，旅游好不好玩，然后他们说了下学校生活什么的。”
　　江方野蹙起眉头努力回想的样子让陆思榕觉得些许新奇，之前每一天在微信上给自己汇报日常生活的时候对方也是这种表情吗？这么想着他又抬起手摸了摸omega的头发，在omega腼腆的注视中示意他继续说。
　　“嗯......噢，对。我跟他们解释了一下二次分化的事。”江方野看着陆思榕的脸，确定对方没有脸色突变，放下心来继续说，
　　“他们问我怎么会这样，我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之前车祸的后遗症我没有处理好。不过他们身边也有二次分化的朋友，也没对我说什么。我没告诉他们，嗯，跟你，这个，完全标记的事，总觉得好像在欺骗他们......”
　　“很快他们就会知道我们的关系了。”陆思榕从侧躺改为平躺， “这几天我就会让人公开。”
　　虽然有点犹豫，也不确定陆思榕会不会回答，江方野还是问了：
　　“其实......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刚刚陆先生有跟你说什么吗？他是不是......已经猜到我们之间的关系？”
　　为什么是这个时候？陆思榕盯着天花板，其实他也说不清楚。潜意识里他好像还是那个会用暴力和怒气去解决问题的小孩，知道陆以则叫他回家是要说什么，因此用直接公开的方式来进行反击。
　　陆以则问他是不是还带着恨，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该恨谁。是恨陆以则以极端的方式把方韵带进他的生活，恨方韵欺骗自己的姐姐，还是恨方音走的时候不带他一起走？前几年他派人找过方音的下落，一直是一无所获。
　　又或者他只是想告诉陆以则，我已经长大了，不要再插手我的事，我也不会再给你剥夺我身边人的机会。
　　他又想到刚刚陆以则最后说的话。沉默了一会，没有去看江方野，也没有回答刚刚的问题，只是问：
　　“无论发生什么，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他感受着omega牵起他的手，学着他之前的样子在中指轻轻咬下一圈指痕，用无比虔诚的声音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