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奔(50)
有人觉得两人只是单纯的友谊、也有人说两人的关系绝对不简单,但两人都不是会在乎风言风语的人,所以关系依然很好。
相处久了褚时雨发现柏旭这个人的性格其实特别悲观,而且在精神方面不是特别稳定;褚时雨让他去看医生,甚至已经给柏旭介绍了首都最好的心理医生,但柏旭不愿意,他觉得药物会限制自己的创作。
柏旭时而安静时而狂躁,褚时雨试图想要了解柏旭的成长经历、想知道到底是什么造成了他这样的性格,然后帮助他。
可就在某次褚时雨尝试着更了解柏旭的时候,柏旭对他动了手,褚时雨那次着实吓到了,柏旭像变了一个人,挥舞着拳头朝褚时雨砸去,那阵子褚时雨的脸上一直挂着褪不去的淤青,别人问他的时候他都说是自己不小心撞到的。
于是褚时雨渐渐远离了柏旭,一直到柏旭快大学毕业,他写完了自己毕业大戏的剧本,然后把褚时雨堵在A影门口,跟褚时雨告白。
“我不能没有你,小雨,你跟我在一起,我上次打了你是我不对!我给你跪下好不好?!小雨,我很爱你,求求你救救我,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我们在一起,你跟我在一起,我以后只给你写戏,我把剧本都卖出去,钱都给你,好不好?!”
柏旭说得声泪俱下撕心裂肺,可刚二十岁的褚时雨只对这样的偏执感觉到害怕和沉重,他没有直接拒绝柏旭,他说:“师兄,你能不能先答应我一件事,你去看医生,我陪你去,如果你答应了我,我们再说别的。”
二十岁的褚时雨太过稚嫩和懵懂,他没有看到柏旭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绝望和心如死灰,柏旭没有答应褚时雨、但也没有再逼褚时雨和他在一起,他安静地离开,然后在这天夜里,同样安静地吊死在了自己租的房子里。
他死亡的同时在微博定时发布了一篇遗书,说自己从小被寄养在姑妈的事,说姑父喝醉酒就揍自己的事;说图书馆是自己避难的港湾;说自己十六岁才回了原生家庭,母亲整日郁郁寡欢、父亲小三成群从不着家;说自己自残、研究死亡的方法;说喜欢一个表演系的学弟,可学弟没有接受他的告白。
说自己早就想死了,只是一直没有想好用哪种方式自杀、也想把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关系都整理好再走,如今都整理好了,他可以安安心心地离开了。
微博发出来刚十分钟褚时雨就被扒了出来,他就是柏旭口中的“学弟”,他没有开微博,但也阻止不了许多热心群众因为痛失一位创作才子而对他产生的熊熊恨意。
褚时雨很快知道了这件事,但反应不及的时候他就被警察找上门,然后带去做调查。
至此他才知道了柏旭那些孤独却发亮的创作都源于他儿时的痛苦;知道了柏旭为什么在开车带他采风的时候开玩笑说要一起冲下悬崖,因为那不是开玩笑,柏旭真的那么想过;也知道了上吊的死因不是窒息,而是脊柱断裂......
褚时雨的笔录做到一半就被要求强制停止,褚家人是首都权贵,褚爷爷是上一代文化圈的领头人物,他们家的车都是首A82开头,褚时雨被毕恭毕敬送出了派出所,上了褚爷爷的专车,被接回了褚家。
后面的几天褚时雨持续沉浸在柏旭自杀这件事里,他也变得恍恍惚惚,一个礼拜瘦了小十斤,他一直在想,如果当时自己答应柏旭了,柏旭是不是就能好好活着了,他一直在后悔;褚家人只能找医生给褚时雨打药强制他入睡、给他打营养针、吊葡萄糖......
一直到半个月后褚时雨才渐渐恢复过来,这时所有的舆论风向完全变了一个样。
柏旭是一个恶心的同性恋、垂涎优秀的学弟良久、甚至连电脑里的黄.片也被曝光、他那些出了名的基本都是抄袭融梗所作、买了他剧本的影视公司们全都站出来表立场,说不会再用抄袭者的剧本、主流媒体带头发声批判柏旭、他父亲被曝制造假冒伪略产品,失去儿子的一个星期后就锒铛入狱......
柏旭这个人从头到尾,从过去到未来,被褚家轻易塑造成了一个死不足惜的人,他被全世界谩骂侮辱,从祖宗十八代到“这种垃圾幸好早死,不然后代也是个垃圾”。
“以前爸爸妈妈是不是让你别学表演的?这个圈子多脏多乱?你非要淌浑水?我们家是需要在那种泥潭里混的人家吗?”
“看看爷爷为了你的事动用了多少人脉和资源?幸好现在你爷爷还有点话语权,说的话还有人听,你说这种事以后再来一次两次,爷爷管不了可怎么办?”
......
那些天褚时雨的父母总是苦口婆心在他耳边念叨;褚时雨那阵子觉得这个世界特别玄幻,浑浑噩噩的,他从一个伤害了柏旭的人变成一个完完全全无辜的被伤害的人,所有人都在对柏旭进行口诛笔伐。
褚时雨被保护得很好很好,他可能只淋了一滴雨,褚家就替他把整片天空都罩了起来,可那样天也变黑了。
“爷爷,柏旭的剧本都是自己写的,他没抄袭,真的,他没有抄袭,如果别的不能澄清,请一定澄清这一点,他这辈子最宝贝的东西就是那些剧本了,咱们不能这么侮辱他。”
“我也是恶心的同性恋,我不想跟你们隐瞒,我也喜欢男生,我以后不会娶妻生子的,爸妈,对不起。”
“我以前察觉不到别人和我的差距,很多人都说我们家厉害,我觉得好像没什么差别,现在我终于感觉到了,我们家真的很厉害。”
“柏旭没有对不起我,真的。”
“你们保护我的方式好恐怖啊,我很害怕你们知道吗?这些天去学校,所有人都不敢靠近我。”
“听说柏旭没能毕业,他明明已经交了最后一个剧本,他明明想着虽然人不在了,但还能收到A影的毕业证书的,他这辈子都不能毕业了......”
那天褚时雨声嘶力竭地对着家长们喊出了这些话,他说了很多很多,直到喉咙干哑到说不出话,他感觉嘴里有铁锈的味道,他陌生又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家人们,对他们说:“我不想在这个家待下去了,如果你们逼我留下来,就等着我变成下一个柏旭吧。”
又过了一个月,所有关于这件事的新闻报道全都蒸发得干干净净,连一个字一张糊图都没能留下来。
但褚时雨依然没有回家,他被褚家安排的人找到过很多次,软的硬的都遇到过,所以那阵子他口袋里长期放着一把薄刀片,那些人一旦靠近褚时雨就把刀片拿出来,搁在自己手腕上、或是颈部,他冷静又决绝,每次的话都很少,只有一句:“我不想回家了,如果你们想把一具尸体带回去的话,那就来吧。”
第44章
这个故事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褚时雨省略了一些不必要的部分,讲了不到半小时。
讲完后褚时雨探身去拿茶几上一杯已经凉掉的水喝了两口,而后看向久久无法回神的闫乱:“你觉得,我应该去给他扫墓吗?”
闫乱有些迟钝地和褚时雨对视,眼里有心惊、有恍然、有恍惚,他喉结动了两下却没开口,褚时雨挺平静,他冲闫乱笑了下:“你回自己家去消化吧,对这个故事有疑问的部分可以微信问我,我知无不言。”
闫乱这次没有再坚持留下,他只是深深地望着褚时雨,沉默了几分钟后语气沉重、透着忏悔:“那你回来的时候,我去接你。”
褚时雨不说话,两人对视着,闫乱不再寻求答案和回应,他点了下头,兀自起身离开。
褚时雨抱着腿靠在沙发上,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变得比平常痛苦一些,而今年的痛苦来得更早、也更剧烈。
往常像是有人拿着细小的针尖,轻轻重重地扎着自己,而今天,像是褚时雨自己拿了把刀,然后用力刺进心脏。
坐在沙发上出神的时候褚时雨不经意就想到了闫乱,他想几个小时前闫乱压迫着自己,对自己做的事、他想闫乱一腔孤勇般的喜欢、他想闫乱完全不计后果地带了所有家当来梁溪找自己......
大部分都是好的、真挚的、让褚时雨的心脏会莫名其妙漏了一拍;只有一点点是不好的,会让褚时雨害怕、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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