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亮】时光(105)

　　（光　ｓｉｄｅ）
　　２０岁／六月
　　距离渋谷车站十来分的路程，有一间开了五年多的寿喜烧火锅店，去韩国之前我还满常跟伊角和谷他们一票人来吃的。
　　这家店最大的特色就是三千日币吃到饱多加个五百日圆还能饮料啤酒喝到饱，这在物价高涨的东京几乎是没处找。
　　上桌的牛肉当然不可能是品质高到破表的松阪牛、神户牛，不过光是吃到饱这点对我们年轻人来说就是最大的号招了。於是，以年轻顾客为取向的这点让他开到现在仍就有络绎不绝的客人，店里的气氛总是很热闹。
　　ＮＥＣ国际赛结束到道玄坂复了几盘棋之後，我带着尚彬跟承熙来到这家店。这两个家伙在我回日本之前就一直耳提面命地提醒我，一定要带他们去大吃一顿。
　　以他们那种怪物般的胃袋，我实在想不出另一个比这家店还适合的选择。
　　虽然这会苦了店家老板…
　　「追加！」
　　「追加！！」
　　「追加！！！」
　　一个盘子舖了十面手掌般大小的肉片，而宋承熙小弟弟桌上已经叠了１７个空盘子了。但他小子仍然一点也不手软，操着韩国腔，用日语说着「追加」两个字。
　　实在很想吐槽他，「你不是发誓死也不说小日本人的语言的嘛！？」
　　夹起肉片，在以酱油和砂糖为锅底放了葱头豆腐白菜的平底锅里翻了翻，熟了之後沾了沾碗里由蛋白和蛋黄和成的蛋汁，送进嘴里，我问尚彬：
　　『…我说这小子是多接了一个胃袋啊？比以前还夸张。』
　　『别管这死小子了，他在练功。』
　　『蛤！？』练功！？
　　『啊。你们日本不是有一个叫什麽ギャル曾根的大胃王女艺人吗？死小子一向喜欢食量大的女人，最近超迷。
　　听说她的择偶条件是食量比自己大的男人时，这小子就更不知节制了。』
　　『喔～。』
　　ギャル曾根是这阵子迅速串红的年轻艺人，以吓死人不偿命的食量为卖点。身高１５６体重４５，配上一张还算可爱的脸蛋，却有着堪称可以塞进一头牛的胃袋，这样这样极端的反差让她上遍大大小小跟吃有关的节目。
　　『进藤前辈快吃啊！尹前辈失恋没胃口就不用理他了。你也才９盘！这不像你吧！？多吃一点！只有我这麽拼，好没劲啊…。
　　喂！小哥！「追加───！」』无视心脏中箭的尚彬，承熙又举了手喊了一次服务生。
　　你没劲个鬼啦。这句中气十足的「追加」是啥？
　　真要说，其实我现在也只吃了八分饱。要继续「追加」当然也没问题，但就是会想到某人的「训诫」。什麽世界粮荒什麽为了养一头牛必须喂上几吨的玉米，而这些玉米又可以养活几个非洲难民等等的。
　　唉～，这个正经八百的家伙，普通人吃东西会想这麽多吗？吃个饭还想这些难怪他老是食慾不振。
　　『话说回来，你这小子又长高了啊？』夹着青菜豆腐，剩下的两分胃袋我打算勉强用这些来凑合凑合。
　　『嘿嘿哈哈～终於发现了吗！恭喜我吧！短短几个月不见我已经比永夏前辈还高了！！
　　去年长得超慢，我还以为已经长到极限注定追不过永夏前辈，没想到这半年间又长了！果然是吃多长多啊！嘿哈！　「追加！！」』
　　『这样啊。』吹了吹刚烫好的青菜，自我说服着多吃蔬菜身体好，然後闲话家常地说着：
　　『呼～…苏苏苏苏～。
　　话说回来，上个星期的某个节目吧？曾根好像说不喜欢超过一百九的男生，说会有压迫感，吵架的时候会被一拳打飞什麽的。
　　嗯，…好吃。』
　　『蛤！？』宋承熙的表情一变，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连忙呼着手对着服务生喊：
　　『撤回！普利斯！！！撤回！！』
　　这种韩英文混合体服务生当然听不懂，两盘新鲜的肉又送了上来。看着桌上那两盘新鲜的肉，承熙忧着脸问我，
　　『刚才的话是真的吗？』
　　『啊。』憋住想笑的冲动，认真地回答他。
　　『怎麽办…，那如果再长个３公分我不就要被封杀了吗？…我才１８啊！？怎麽可能不再长啊！？怎麽办！？……对了！
　　尹前辈──！帮帮我吧！我下半辈子的幸福全都靠你了！！』
　　『嘿哈～，臭小子你也有求教於我的一天啊！问吧问吧！我走过的桥可比你走过的路要多咧！』
　　『是的！老师！从今以後您就是我的老师了！所以请您告诉我，您是如何让自己在１８岁的时候就停止成长的！！』
　　「叩啪」的一声，
　　尚彬抓起桌上的空盘子气势磅礡地往承熙头上用力一敲。…还好盘子是木制的，不然我看会出人命吧。
　　『死小子！！你是在讽刺我啊！？』
　　『不是的！我是在请教您啊！老师！！这攸关我的一生啊！老师！！』
　　『不要缠过来！滚啊！！』
　　『教教我吧！老师！！　不再长高的老师！！』
　　『闭嘴！！』
　　这两个丢脸丢日本来的家伙，实在懒得理他们了。让他们去演个够吧。
　　但我这一拦，不晓得省了多少玉米解救了多少饥饿的难民哩？
　　实在很想打个电话，报告今天日行一善的成果，邀个功，只是…
　　看了一眼没有任何新纪录的待机画面，…还没开机。
　　唉～
　　＊　＊　＊
　　桌上的盘子锅子全都撤光了，我们三个喝着啤酒聊天，啊，宋承熙小弟弟喝的当然是果汁，毕竟这里可是日本。
　　『进藤前辈，听说你跟塔矢九段交情不是挺好吗？怎麽没看过你们讲过半句话啊？去年ＬＧ赛也好，今年的ＮＥＣ也好。都离得超远！本来还想叫你介绍他给我们认识呢！』
　　『不好意思啊，不要把我跟你归为一类，我跟塔矢君可是已经认识了。还聊过天呢！呵呵～』
　　『ㄟ！？什麽时候！？我都不知道！！』
　　『去洗手间的时候，他韩语说的还挺好的，听不出来是自学。
　　说起话来彬彬有礼，态度也很谦逊，虽然下起棋来满狠的，吓死我了，真是反差很大的一个人啊。
　　不过我也没资格说别人就是了！啊，重点是他会笑！我们还交换了名片呢！』
　　『过分…居然还交换名片，为啥我遇的时候他都一板一眼不笑的啊！？是不是讨厌我啊？』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因为那家伙针对的是我。」
　　喝了口啤酒，我忍不住吐着怨言。
　　承熙这两天都粘着我，而只要有我在的地方那家伙就不可能靠过来，这种情形已经持续两个星期了。真让人想问有必要做到这麽彻底吗？真是快受不了了。
　　『什麽啊？』
　　『没什麽。不过，这还真难得啊，你这小子会想主动去认识日本棋士？那满腔的抗日精神跑哪去啦？』
　　『…我是没想到还有人能下出让尹前辈这麽伤脑筋的棋啦。
　　比赛结束时尹前辈的头发被抓得像疯子一样，其实冲击满大的，我还以为第三个肯定是我。』
　　每个棋士下棋时都会有一些连自己都没发觉就算发觉了也改不了的习惯，尚彬就是一遇到难解的盘面就会开始抓自己的头发。
　　那家伙真的把尚彬逼紧了。真有他的。
　　『喂！面对那种盘面居然还赢得了？你应该更佩服的人是我吧！死小子！』
　　『啧，嬴得这麽难看。人家塔矢亮下完棋半根头发都没歪！在冷静应战这点上前辈你输了！』
　　『啥！？说什麽瞎话！如果不冷静还赢得了吗！？』
　　『唉唷！但是每次嬴棋都是那颗鸟头！很丢脸耶！…。』
　　『总比跟进藤去年的那次抓成了鸟头又输了棋好吧！啊！说起来～
　　嘿嘿～，进藤！这次我可是复仇成功了呐！知到我厉害了吧！』
　　『是是是，我输了！你就慢慢享受这几个月的荣光吧。ＬＧ赛我肯定会连本带利讨回来。等着瞧。』
　　『去！你跟高永夏还真的都是狂妄自大一派的耶！』
　　『好说好说～，但我可比他输得起多了！都输棋了还肯坐在这里请你吃饭。』
　　尚彬现在是全盛期，从今年开始所有的国际赛他几乎场场夺冠，韩国棋院安太善的时代正式交棒到尹尚彬手上，永夏要称霸大概还得等个一两年吧？
　　老实说，今年的ＬＧ杯我还真没什麽把握赢得了现在的尚彬。我当然没有投降的打算，但要嬴肯定不容易。真不知道我的全盛期啥时会来？
　　『不过我是真的吓一跳啦，尤其是近看的时候，…那种容姿？犯规吧？』
　　『蛤？』现在话题是跳到哪了？
　　『那个塔矢亮啊！』
　　『喔？』
　　『下棋嘛！用的是脑袋，脸怎样都无所谓吧？这种没必要的东西还长得这麽好！？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蛤？』抱舔天物是啥？？
　　这时候承熙拍了拍我的肩，
　　『进藤前辈，你的韩语变烂了喔。尹前辈是在忌妒人家长得帅棋又下得好。意思是长那麽帅不如出道当艺人算了，干嘛跟只有脑袋在标准值之上的他抢饭碗？
　　他这种酸葡萄的心理我们一辈子也体会不了的，不要在意。』
　　『宋承熙……，你是正值叛逆期啊？我说一句你顶一句！？』
　　『我只是说实话啊！前辈不是最讨厌别人拍你马屁了！我可是谨记前辈的教诲耶！』
　　『你这小子…就是死不认错的啊！』
　　『难道听前辈的话也是错吗！』
　　…
　　就这样，他们一吵架，我就闲了。
　　拿出手机看了看邮件，但那家伙还是没消没息。
　　＊　＊　＊
　　「重要的国内赛一个星期，国际赛两个星期，彼此对战三个星期，以上这些期间内禁止有多余的交往和互动。」
　　面对「恋人」和「对手」的双重关系，那家伙订下这样的规矩。
　　我当然反对，什麽叫「多余」？对那家伙来说只是打电话问候一声就是多余了。
　　「你会在对奕之前打电话问高永夏吃饭了吗？」
　　就这样被挂电话。
　　结果是不理睬…，这也太不多余了吧？
　　我实在不懂为什麽要把事情看得这麽复杂。
　　这次的ＮＥＣ是我回国之後第一次跟那家伙一起面对国际赛。
　　这也是成为恋人之後第一次长达两个星期没见面。排棋谱准备棋赛的时候当然什麽都没想，…但可恨的是我不是围棋机器，是人肉之身，要吃饭要洗澡要睡觉。这些时间，围棋一离了脑袋那家伙的影子就冒了出来。
　　总之不想的时候不想，想起来就要命。
　　还好规则只根据那家伙的对奕表订，不然连我的对奕表也加上去的话，我看我们一整年大概有三四个月都不用见面了，那还不如直接给我一刀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