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身(21)
“喂，你这家伙！”
***
伙伴们现在一定很着急吧？
碧落从窗口看了看天色，便推断出自己只怕是昏迷了一整夜了。如果没变成妖怪的话，岂不是要昏迷更长的时间？奈落也真有耐心，就这样一直等着他醒来。
人见城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城市……如果他要逃跑的话呢？如果他要出去的话，碧落可不相信奈落会只让一些人类阻拦他，一定会有那些仿佛无孔不入的毒虫的，虽然也许用人类就已经足够了。对于妖怪出手碧落没有心理障碍，但杀人尤其是杀一些只是奉命阻拦的人类却并不是他做得出来的事情。
或者说，还没有心理准备。
继续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的话，总有一天这双手会沾满人的血液吧？
碧落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白皙而修长，在旅途中不太注意修剪，指甲已经有些长了——但很干净。
其实说起来，现在离开犬夜叉他们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那一伙人的心灵太过于澄澈，他处在其中都险些忘了自己起初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让可以穿越时空的戈薇帮忙打那一个也许可以联系到亲人的电话而已。现在目的已经达到，食骨之井连通的那个世界并非是他起初的世界，那么和奈落并没有深仇大恨的自己似乎也没有什么理由留在其中了。
戈薇、弥勒和珊瑚都是人类，也许过不了50年就会死去，而没有了他们的调和，碧落并不认为自己可以继续和犬夜叉结伴同游，更何况，长久地待在一个地方看一种风景也并非他的性子。
那么，为了让这双手不沾上曾经的同类的血液，似乎也只有努力提升力量、找到回家的路一途了。
床头的前世之果即使在白日中似乎也发出有些妖异的光。
碧落曾经在桔梗暂居的寺庙里看过关于它的记载。前世之果并不是让人回忆起前一世的所有，而是只能挑选前世潜意识中记忆最深刻的七件事情重现，毕竟一生太漫长而七个夜晚太短暂，而且，在食用前世之果入睡后，不到第二日清晨绝不会醒来，可以说是一个人最没有防备的时间了。
如果还和犬夜叉他们一起的话，想必是没有办法安稳地使用它了。奈落难道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把他带过来的么？
碧落绝不相信奈落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但就如同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之时那个帝流浆的夜晚，既然有这样提升实力的好时机，又岂容得错过？
日当正午。
门外由远及近传来两个侍女的脚步和私语。
“听说碧落大人是城主殿下路上遇到的阴阳师呢，碧落大人对付妖怪受了伤，被城主殿下邀请来城里小住。”
“城主殿下要我们这段时间专门来服侍碧落大人，不知道他是不是个美男子呢？厉害的阴阳师都不年轻了吧，千代。”
“小竹，这回你可猜错了。”
“你看到了？”
“碧落大人的伤有些重的样子，是城主殿下抱着回来的……我只看到了半张脸……不过，好像很俊呢！”
“千代，你不是说你只喜欢城主殿下吗？”
“哎呀，城主殿下不是已经定亲了吗？”
话语在门外戛然而止。
轻轻的敲门声，一个温软柔顺的声音道：“碧落大人，您起身了吗？”光听这个内容，只怕没有人会想到女孩子们底下的私语。
奈落居然是光明正大把他一个大男人抱回来的，没准是有名的公主抱，而且还被不知道几个人看到了……碧落心里给奈落记了一笔，调整好心情，柔声道：“进来吧。”
千代和小竹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跪坐在蒲团上的碧落。
正午的太阳很是强烈，照进屋内的却只有几线，光芒仍有些晃眼，显得笼罩其中的人第一眼竟不能直视。少年的坐姿端庄而矜持，显出他良好的教养，顺滑的黑色直发披散，衬着有些苍白的面色有些惊心动魄。他的五官也是极俊秀的，黑色的眸子犹如经过仔细打磨的宝石，鼻梁秀挺，有些失色的嘴唇似乎因为痛苦或是严肃的性格紧紧抿成一条直线，而最让人移不开眼的，则是他看到来人后的笑容。
少年的笑容温暖而又带着隐隐的虚弱，黑色的瞳仁中好似有无尽的包容和体贴，正唤起女性的母性和向往，配上他的相貌和身份则让少女们脸上升起些红潮来。
第一印象是很重要的。
更何况，面对往后一段时间要时常相处的两个侍女，碧落自然会稍微尽力给出一个好一些的初见。
碧落扫了一眼两个侍女手上端着的饭菜，温声道：“有劳。放在那边的桌上就行了。”
“啊，是。”看起来小一些的姑娘好像才反应过来一般应声，连忙把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转头脸色通红地躬身：“我……”
另一个侍女连忙拉住她：“那我们先退下了，碧落大人。”
门帘被拉上，碧落仍然能听到外面的声音：
“你要记住，碧落大人是城主殿下的贵客，而且是个地位尊贵的阴阳师，伤好了以后他就要走的。”
“可是……难道他没有可能留下来吗？”
“唉，你这丫头……”
语声渐不可闻。
那个成熟些的是千代，天真些的就是小竹吧。
在这个阴阳师没落的时代，原本侍奉天皇的阴阳师们也渐渐有些力不从心，有些阴阳师会供职在诸侯大名们身旁，而以人见城的条件，留下一个阴阳师，也并非不可能。
纯洁少女的倾慕是很美的东西。
可惜，她们的城主殿下已经是奈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有了一个爱慕碧落的人了。
（谢谢阿秋GN的长评，于是加更哦，时间下午5点~木有出来的话大家改地址栏的数字吧，抚摸~）
第三章
太阳暖暖地照耀着，草地上有白色的蝴蝶飞舞，一群小孩子欢叫着追逐，男人们在种地，女人们则在编织，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
很普通的小村子。
碧落低下头，能够看见自己的身体，但脚下的青草却并没有被踩住的痕迹，仍是直直地站立着，嫩绿的尖端指向天际，他踏前几步站在一个挥动锄头的村民后面去拍他的肩膀，手却如同虚无一般穿透了人体。也就是说，他其实在这里的人和物眼中是不存在的吗？碧落有些释然，也好，毕竟看到有人大白天穿着睡衣到处乱逛，只怕都要怀疑是个神经病了——虽然日本战国的时候好像并不是这么称呼的。
碧落很清楚自己在梦里。
午夜零点沿着纹路切下七分之一的前世之果，服食之后他只是躺在床上便失去了意识，如同坠落一般的感觉过后便到了这个梦境。
这种情况，倒是有些像某家庭妇女描写的魔法世界中的“冥想盆”了。冥想盆中有一个主体，是谁的记忆进来的人的视角就随着谁转移，那么在这个重复前世的梦境中，明心法师便应该是所谓的中心了……嗯，到底哪一个是他呢？
孩子们捉住了一只停在池塘边的蜻蜓，嬉笑着卷曲了它的翅膀，蹲在一起感兴趣地看着那个小生命笨拙地在地上爬行而不再飞翔的样子。
这是最纯粹的恶意，天真的、残酷的、兴味的，在还不知道善恶为何物的稚子手中导演的戏码。
真是……漂亮呢。
孩童们面上纯真的表情让碧落驻足。
不远处传来女人的呼唤，一个小女孩站起来跺跺脚：“呀，妈妈叫我吃饭了！”
“我家也该吃饭了！”
“我饿了！”
“走了！小梅、小菊、勇太、一轩，明天见哦！”
“咦，十月哥哥，你下午不和我们一起玩吗？”
“不了，下午我要和大夫出门采药，明天再一起玩哦！”
“嗯……”
这个叫十月的男孩子，在这一小群孩子中隐隐有领头的架势，而且——碧落注意到，他在和其他小孩子道别时，顺手拿起了那只蜻蜓。
他想做什么？碧落扬起兴味的笑容，跟了上去。
小小的孩子在僻静处停下来，放下蜻蜓小心翼翼地将它两只薄薄的翅膀展平，充满希冀地看着这个小生命。
蜻蜓依然爬行着，十月耐心地等待。
过了好一会儿，蜻蜓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恢复了飞行的能力，振振翅膀有些歪歪扭扭地飞到了一旁一片低矮的叶子上。
小男孩惊叹般地伸出手指，想要抚摸这小小的生命，可是蜻蜓却受惊似的，顾不上还不是很协调的双翅，惊慌失措地飞走了，一下子消失在视野里。
十月收回了手，目光暗沉。
碧落饶有兴味地蹲在小男孩的身前，突然觉得有些眼熟……这小家伙怎么这么像我小时候的样子！
拜时常抽风的林爸爸所赐，林碧落同学的家当里一直有一本自己的相册，从刚刚出生一直到20岁，每一岁都有一张自己的照片，并且被有时候很肉麻的林爸爸称为“爱子成长的印迹”而被要求贴身携带，而最让人吐血的是，这样一本以碧落为主角的相册封面居然是一副十分和谐的父子图！（注：是林爸爸抱着穿开裆裤的小婴儿的照片==）
在没有争取到寄宿学校而必须和林爸爸住在一起的日子里，完全不知道怎么增进和儿子的感情的林爸爸总是把碧落抱在膝头上和他一起翻看这本相册，因此，碧落对自己从小到大的样子记得倒是很熟。
和自己如此相像的……所有说，十月就是明心法师的俗家名字么？
十月，神无之月。
前世之果分为七份，对应的是自身的前世一生中印象最深刻的七件事。明心法师印象最深刻的事情之一，肯定不是这只蜻蜓吧？
那么，今天还会发生什么？
等一下，按照“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那种思路，这只蜻蜓没准的确是一件改变人生的大事，因为蜻蜓的泪奔而去从而引发了明心法师之后做了坏事再做好事、滴水不漏地不让别人发现之前的坏事也是他做的、从而得到了人们真心感激的行事作风……
留在原地思维一时天马行空的碧落发现自己在控制不住地往前走……不，是飘，就像有看不见的绳索拉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