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器之中(22)
好个明察秋毫网开一面,看不出这几个混混拍起马屁来还是一套一套的。
白典正觉得可笑,蓝时雨的字条又传了过来。
「他们和老徐是一伙的。老徐因为之前的事被处罚了,他们要寻卫长庚的晦气,用你离间他和火棘,你别在意。」
白典刚看完,又有人开始发表意见。那人坐在他们右边,眯缝着又细又长的丹凤眼,天生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老顾是我们的兄弟这当然没有错,但我们对他儿子一无所知。这位白典,他是那个世界的刑警。刑警在与犯罪分子搏斗的过程中将对方绳之以法,这天经地义,就算换成你我恐怕也是一样的结果。至于卫长庚的选择,那是他用自己钱换的4号牌,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只能说是火棘性子太急、性格太真,把没当他是朋友的人当做了朋友,可惜……可惜啊!”
好个理中客,说来说去,这不还是在搞离间计嘛?
白典嘴角抽动两下,大致明白了这个东极岛基地里的势力分组情况。
——代理塔主,只是个远距离虚拟投影,本人并不在岛上。似乎也对岛上的纷纷扰扰不太上心。
——医务室的两位医生,杜医生表面上不修边幅,生活作风颓废,医疗技术却很精湛;绿医生为人认真谦和,但不太习惯和塔里的混混们打交道。
——老徐和他的跟班们应该是东极岛上最如鱼得水的存在。老徐曾经是上一任塔主的左右手,也就是所谓的权限狗。如今他的手下依旧想要穿新鞋走老路,所以才会这么露骨的讨好代塔主。
——至于坐在边上的那群人,显然又是另一股势力。他们和老徐并不对付,甚至敢于明面上对着干。但和老徐一样,他们似乎都对火棘和卫长庚颇为忌惮。
——最后剩下来就是以蓝时雨、火棘和卫长庚这三人为代表的散户了。他们和张叏的父亲是朋友,但从今往后,三人之间的关系如何发展,恐怕还是个未知数。
将目前能够得出的情报整理归档完毕,千里之外的代塔主也照例给出了简单粗暴的处理意见。
关于绿医生玩忽职守一事的处分,交由医务室室长老杜酌情处理;白典与张叏之间的冲突并非发生在本世界,所以不予追究,只敦促白典的监护人卫长庚尽到管束教导的义务。
至于火棘,因为违反了基地内部禁止私下斗殴的规定,给予五天的禁闭思过。五天后,如果任意一方再起冲突,则惩罚翻倍,直至扭送道德委员会,给予更加严格的惩罚。
结论一经公布,双方再不满也只能低头接受。代塔主迫不及待地下了线,白典对面的那群人首先起身离去。笑面人还朝着白典点了点头,一副友善亲和的模样。
不远处,火棘也一脸阴沉地站了起来。他脚边驶来一台微型执法机器人,专门督促他前往禁闭的场地,如果火棘拒不执行,分分钟可能会被强劲的电流击倒在地。
有那么一瞬间,白典觉得火棘可怜。
情感与理智之间的错位总是令人煎熬。但说服自己向现实低头,或许是每个人成长过程中必经的阵痛。
蓝时雨显然也有同样的感觉。他扭头拜托绿医生先送白典去楼上白噪音室见卫长庚,自己则去给火棘拿件外套。毕竟他知道谷仓禁闭室有多么的寒冷。
第014章 世界的本质
“白噪音室”位于基地A-1区的顶楼,是哨兵专用的病房。加厚的混凝土墙体内部预埋了几十米长的水管,水流通过水管时制造出的自然声响能够保护哨兵敏锐的听觉,并有助于帮助他们集中精力,接受向导们的精神疏导。
但是当白典被绿医生推到白噪音室外时,并没有听见水流声,而且厚重的混凝土房门也敞开着。
从走廊朝里看,他发现房间里既没有窗户也没有病床和橱柜。而他要见的人——卫长庚正懒散地靠坐在一张软塌上,面前站着一位头发半黑半白的男人,正是刚才在会议室里“指导”过大家的高级向导陶月江。
他们两个当然也觉察到了走廊上的动静。卫长庚扭头看过来,一脸放松随意。
“哟,来了啊。正说起你呢。”
白典动了动嘴唇,却没想好该怎么回应,干脆表演了一个哑口无言。
仔细观察,眼前的卫长庚不再是“刑警队长”的模样了:他的头发长了几寸,因为疏于打理而有些凌乱;眼珠的颜色变浅,眼神显得更加犀利。
但最醒目的还是他右耳上的七枚金属钉,看起来有些古怪,但又有着明显的艺术装饰感。
可无论外表怎么变化,那人一开口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腔调,就让人觉得非常……踏实和安心。
白典有点纳闷这两个词怎么会和卫长庚挂上钩,但他很快意识到它们来源于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
——此刻的自己就像个怯弱无助的婴儿,在本能的驱使下寻找能够遮风挡雨的怀抱。但是这个世界没有血浓于水的母亲,只有知面不知心的卫长庚。
可以信任他吗?
可以依靠他吗?
可以向他袒露恐惧,寻求慰藉吗?
见白典不言不语像发了魔怔,卫长庚凑过来轻弹他的额头。
“怎么?脑袋被火棘那小子摔坏了?”
一张脸突然接近放大,白典骤然回神,差点挡了回去。
“……没有的事。”
“那就好,这几天你受苦了。”
卫长庚又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扭头看向一旁的陶月江。
“陶首席,受累再帮我家小朋友做个精神疏导呗,对你而言应该是小菜一碟吧?”
“我很贵。”
陶月江拿出公事公办的表情:“一万五千积分十分钟,你有钱吗。”
“别这样嘛,我跟你谁跟谁啊。”
卫长庚赶紧招呼白典:“难得的专家义诊,还不赶快准备准备!”
白典一头雾水,还是绿医生告诉他只要闭上眼睛,余下全听陶首席的吩咐便是。
陶月江看起来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他转到轮椅背后,冰冷的指尖轻轻抵住白典的太阳穴。
白典打了个哆嗦,不由得紧张起来。
压在太阳穴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放松。”
话音刚落,指尖的寒意竟然钻进了白典的脑壳。
砰砰!又是鼓膜突跳的声音。白典觉得那股寒意在自己的头脑中迅速膨胀,引发了一场无声无息、也没有痛感的大爆炸。
他觉得有限的身体被炸成了无限的碎片,五感也随之无限延伸开去 ,通天达地,无处不在。
似乎有风迎面吹来。
白典试着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片盛开着紫茉莉的花田。四周围白雾遮天,浓郁得让人不安。
“这里是你的精神领域,也叫精神图景。”
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
白典循声望去,首先看见一道彩虹破空而来。虹彩之下站着陶月江,从头到脚的冷淡,像一尊雕像。
“精神领域……”
白典重复这个似懂非懂的词语:“是向导才有的天赋?”
陶月江却反问他:“从小到大,你有没有幻想过只属于自己的秘密世界?它也许是你生活中的场景,也许是铺满宝石的天堂,又或者只是个抽象概念。但只要进入这个空间,你就会感觉平和、安全、满足。”
白典心里咯噔一声——尽管从未有过如此明确的定义,但他的确偶尔会在发呆或者临睡前想象自己躺在茂盛的紫茉莉花丛里,无忧无虑地,既不费心获取,也不用担心失去……
“那就是精神领域?只要愿意去幻想,岂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拥有?”
“我没说不能。”
陶月江终于给出了答案:“每个人的潜意识深处都有一块安全地带。那些自我意识不强、安全感过剩的人不需要它,也无法利用它。但是向导和哨兵都必须拥有自己的精神领域,那是他们的堡垒和战壕。”
说到这里,陶月江做了个拉拽的动作,居然将头顶的彩虹拽了下来,拿在手里搓成一个圆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