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器之中(162)
白典引着怪物离开后,精神力靶场的确平静了一阵子。可是现在,更大的危机正在降临。
通过努斯的转述, 星流大致了解了自己目前的处境:室外,一头成年实验体刚刚从土里钻出来,击落了一架无人机;另一头成年实验体听见了响动, 正加速赶来汇合。
而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这两头成年体发出的啸叫声,搅得人头昏脑涨、直犯恶心。
狭小封闭的置物室里,声波冲突回荡着。身为向导的星流还能忍受,可受伤的准哨兵却彻底抓了狂——经过星流的急救,他腹部的伤口已经止血,但精神屏障还很脆弱。啸叫声一起,他顿时挣扎扭动着在地上打滚, 连连哀叫。
星流上前想要捂住准哨兵的嘴,谁知对方竟推开他,伸手去够置物室的门把手;星流急忙再阻止,对方照着他的手背就是狠狠一口,然后踉踉跄跄地夺门而出。
可外头又有哪里是安全的。
星流的手背流血了,他靠在门边捂住伤口。偏偏这时实验体又发出一波啸叫,外逃的准哨兵顿时跌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星流的眉头松了又紧, 最后还是冲了出去。
可他没能成功地把人带回来,因为一条硕大的虫足从天而降, 砸穿了屋顶,也险些戳穿他的天灵盖。
令人疯狂的啸叫声从屋顶的破洞倾泻而下, 受伤的哨兵终于两眼一翻昏迷过去。星流捂着脑袋倚在墙边,手背上的青筋突跳着, 额角冷汗汩汩而下。
屋顶窟窿处,几枚红色眼珠盯住了他,又是一条虫足悄悄落下,镰刀状还带着倒刺的足尖指向他的头顶,越来越近……
突然,一切静止了。
锋利的刀足停在了半空,不是因为怪物打消了恶意,而是因为星流死死拧住了它。
刚才还满脸痛苦的向导,此刻却进入了一种亢奋激昂的状态之中。他双手死死扒住刀足,丝毫不在意那锯齿般的倒刺在手掌上划出道道血痕。
紧接着更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只听虫足接连发出了几声脆响,那坚硬的外骨骼竟然被星流徒手掰出了几道裂口。
年轻向导的身体里仿佛藏着一团火、一捆炸药,现在它们正在爆燃,巨大的精神力让他的身体承受着撕裂般的痛楚,同时也让他的敌人措手不及。
吃过虾蟹的人都知道,节肢动物坚硬的外骨骼下是柔弱甚至美味的rou体,实验体的肉美不美味没人知道,但是毫无疑问,没了坚甲的保护,它的防御力将大打折扣。
星流显然清楚这一点,他的精神力正从外骨骼的缝隙处钻入,渗透进肌肉组织,准确地找到神经,然后溯流而上,沿着脊髓直达大脑……
遭受精神攻击的实验体发出了哀鸣,并迅速缩回受伤的刀足。但它并没有放弃,转而疯狂挥舞着巨大的双钳,将靶场的屋顶砸得七零八落。
超轻材料筑成的顶棚如雪片一般从高处飘落,埋住了昏迷不醒的准哨兵。当雪片落尽,巨大的实验体跳进射击区,左右扫视,却不见星流的影踪。
就在这时,靶区传来阵阵清脆蹄声,昏暗中竟凭空跑出了一头通体漆黑的小兽。它的体型像是一头牛犊或者羔羊,唯有头部畸形而硕大——就像一堆挤作一团的土豆,实在无法分辨出是什么物种。
外形怪异的小兽,动作却十分灵活。它转眼间就窜到了实验体身后,三下五除二扒上了实验体的后背。
可是说时迟那时快,实验体腹部的甲壳突然向后弹开,变成一条长着毒针的蝎尾,朝小兽狠狠刺去。
一片混乱之中说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见荧光点点,黑毛小兽迅速化为虚无,同时响起的是星流呕血咳嗽的声音。
循着这痛苦的响动,狂暴化的实验体很快锁定了星流,扬起双钳和尾部的毒针。
精疲力竭的星流睁大了眼睛。他的心跳和呼吸紧绷到了极致,可内心却是一片平静无波。
事实上在他的记忆中,似乎从没有过如此平静的时刻,静到……好像所有的烦恼全都戛然而止了。
但是比死亡更早降临的,却是一道小巧的暗影。
那是一只黑足猫,星流曾经在白典的口袋里见过它。此刻,这只还没茶杯大的小东西正勇猛地挡在星流和实验体之间,翘着胡须发出“呼呼”地恐吓声。
但这又能有什么用?
五秒钟后,星流决定撤回前言。
他看见黑足猫正在变大,就好像源源不断地吸收着四周的黑暗,一眨眼就长成了体型硕大的黑豹。
然后黑豹朝着体型数倍于它的实验体扑去。两团黑呼呼的东西霎时滚做一团。
撕咬、咆哮和碰撞声并没有持续多久,一切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星流圆睁的眼睛已经开始酸涩,可他依旧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前方。直到黑暗中亮起两点莹绿色的眼睛,威风凛凛的黑豹从容不迫地向他走来。
偏偏这时,远处操场上又传来了成年实验体的啸叫声。
黑豹竖起耳朵倾听片刻,然后立刻撒开四爪,循着声源飞奔而去。
————
时间退回到十分钟前。
“当我是团队中的短板时,保护好自己就是不给别人添麻烦。”
——牢记班主任唐老师的教导,目送黑足猫远去的白典决定找个妥帖的藏身之处,一直苟到“专业回收队伍”进场解围为止。
实验体有打洞的本事,藏在地面上已经不是最优的选择。好在哨兵体术训练区里有各式各样的掩体,他很快选择了一处离地三米的架空掩体,四面有墙,还有两个出入口——简直就是再理想不过的避难所。
掩体虽然封闭,但可以通过墙上的观察孔掌握附近的情况。白典凑过去四处张望——操场上空盘旋着四五架无人机,看样子正在对大大小小的实验体进行抓捕;再看靶场那边,击落无人机的那只实验体已经爬上了屋顶,而第二只赶过去汇合的实验体却半途拐了个弯,又重新朝着哨兵体术训练区这边奔来。
搞什么,难不成自己暴露了?白典飞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他的辅脑中传来一串求救声。
那是分头逃跑的两名准哨兵中的一人,他们在靶场藏身时彼此交换过联系方式。那人原本已经找到了不错的藏身地点,却因为头顶掠过的无人机而乱了方寸。不幸的是,他试图与无人机取得联系的过程却吸引了实验体的注意,最终演变成了眼下的狼狈局面。
辅脑中,呼救声还在持续,像一把锤子在白典的心脏上敲击。尽管理智上明白不去插手才是最好的选择,白典却忍不住提醒自己:那不再是一个抽象概念上的“人类”,而是一个有名有姓、有血有肉的同学,而且就在不远的地方大声呼救……这真能坐视不理吗?
大脑中名为“道德”的东西开始发挥作用了。它和理智各自拿着一把大锯的两端,来来回回将白典的情绪切割得乱七八糟。而结束这场拉锯的,是半空中闪闪烁烁的一串绿光。
又是一架无人机飞了过来,直奔成年实验体的方向而去。
“应该用不着我动手了。”
白典呼出一口浊气,紧接着又产生出一个有点轻率的决定。
“那我就过去观摩,找个地方躲着看看,万一能帮上忙……”
事实上,他还真帮了大忙。
捕捉成年实验体的手法和刚才捕捉亚成体差不多,都是由无人机投下网弹。但这有一个前提——实验体必须和被追捕的学生拉开一定距离,否则就算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没有产生误伤,学生也有可能会和实验体一起落入网中,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现在,实验体和准哨兵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十米,并且还在不断缩短中。无人机紧随其后,但显然不敢轻举妄动。
必须想个办法拖住实验体……这件事准哨兵和无人机看起来都做不到,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
白典在掩体之间灵活转移,不一会儿就接近了目标。实验体已经将准哨兵逼进一处墙角,两者之间不足五米。白典默默估量了一下自己和实验体之间的距离,然后捡起一块石子,裹上自己的精神力猛地投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