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妖界深山开旅馆(146)

　　那样璀璨的、盛大的烟火，千年如一日的如同死水般的妖界，哪能给他如此视觉盛宴，三千多年前静渊尚能召唤雷电为他演一场，现灵气稀薄的妖界，连飞虫都支撑不了半个时辰。
　　庭川靠在床头，烛火光影跳跃，室内一片安静，他耳边回荡起白日里遥临的话，从前没细想，现在想来自己还是忽略了太多。
　　狸族修的术法与天地同源，在灵气过分充裕时，被动地接受了全部冲撞入体的灵力，受尽折磨爆体而亡。
　　而南煦，修的术法也与天地同源，灵气四溢时，自己注意到他唇色苍白，只当小妖是修为低不懂抵抗，分出心神教了不少法玦，小妖笑着一一照做，其实都是在宽慰自己。
　　同他们一起赶往浩劫所在的天窟路上，小妖的状态很不好，妖界从灵气四溢到灵气枯竭只不过短短几日，他皮肤下的血色尽失，整个妖几近透明，若换成旁的妖，这时候就该化为本体好好修养，可小妖说自己不能化型，不肯让亭书替他诊脉，更不肯留在半路调养。
　　静渊气得斥他任性妄为，云逸直言不肯再带他行路，小妖固执地不发一言，眼中闪着微光看向他的方向，期望得到自己支持，可那时的庭川也觉他再赶路身体会受不住，并未出言相助。
　　最后小妖还是跟着他们一同行路，路上气氛诡异得沉闷，小妖找了许多话题，无妖应答，最后也就不再开口。
　　在妖界的浩劫之前，几乎很少有妖会早亡，因而谁也没想过那时的小妖已经行将就木，若是知晓，他们一定不赌气，会应答他的话。
　　路上小妖几度昏迷，庭川抱着他行路，他昏迷中都怕被丢下，会死死攥住庭川的袖口，庭川当时听他在呢喃着什么“万物生，生灵灭”，不懂何意。
　　等他陨灭，等那座山脉连绵千里修补了天窟，他看见妖界起死回生，看见光秃秃的山峦在年复一年后万木生长，鸟语花香。
　　他好像明白了小妖为何一定要跟着同去。
　　尤记得当时赶到天窟下，他们几妖商讨好应付办法，他把昏迷的小妖放在地上，小妖不肯松开他的衣袖，他半跪在他的身边，一点点把自己的衣襟从他手中抽离，仿佛注定了从那时起，他们就该分离。
　　后天窟修补有了起色，小妖也从昏迷中转醒，精神变好，他们几妖轮流替换修补天窟，精疲力竭，看见小妖的转好，几妖都很是高兴，总算是得了一个好消息。
　　然而好景不长，噩耗接踵而来，云逸战死，亭书耗尽灵力，天窟成了吃妖的魔窟，静渊身受重伤不知下落，一切发生的猝不及防。
　　小妖要他务必去救回静渊，他的两难终究抵不过小妖的执拗，他总能用固执达成他的目的。
　　“等这场浩劫过去，我真想与你们看场烟火，听说那是属于人族的庆贺方式。”
　　他离开的时候，听见小妖说了这么一句。
　　等再想回到原地时已经物是人非，小妖消失的无声无息，他后知后觉想到，小妖说那句话的时候云逸已然陨灭，又怎么可能共看那场烟火呢？
　　作者有话说：
　　森林防火，人人有责。


第121章
　　庭川在床头, 将几千年前的一幕幕掰开细想，哪怕南煦就睡在他身边，知晓他已经回来了, 庭川还是会觉得心中刺痛难忍。
　　那些记忆在过去的三千多年中已经被他回忆过一遍又一遍，只不过那时他还不确定小妖的本体, 不知他的灵力与天地同源, 因而漏想了他那时经历的痛楚。
　　似乎这一切的遗憾都能归结于他的疏忽, 从未真正想过要去了解小妖的喜好, 只浅显知道小妖是固执的，是向往人族世界的，他以为知晓这些便是对他的喜爱, 因而错过了安抚他的伤痛，也没听出他在浩劫结束前同他说的那句话, 其实是在与他道别。
　　后来的许多年, 庭川每每想起当时小妖催促他去寻静渊的神情，都会失神许久, 因为那明明是一张冲着他笑的脸，嘴里说着会在原地等他这种宽慰的话，一双眼睛却是与平日里的欢脱迥然不同，久久的、深深地凝望着他。
　　他哪是突发奇想地想看人族的烟火, 不过是在说，他们以后在不能相见了。
　　房间里的烛台上发出轻微声响, 墙壁上的烛影跳动了几下，蜡烛燃尽最后一滴蜡，室内变得漆黑。
　　庭川久久靠坐在床头, 不知过去了多久, 等身边呼呼大睡的某人睡麻了身子, 翻了个身，习惯性抓住他的手臂，顺着寻摸到他的手，抓住拉到脸边蹭了两下，再次沉睡。
　　庭川适应了室内的黑暗，在夜里视力也极佳，能将他的一系列动作看得清楚。
　　白日里他想到如此种种，情绪难免低落，庭川不知新年在人族的观念中有多重要，但想想人族寿数不过百年，也能大致明白大概。
　　因此，他突发奇想的，想在除夕夜给他弄出个烟花，哪怕他自己也从未看过，仅能从几千年前小妖口中的只言片语拼凑出模样。
　　他正准备，南煦的拥抱来得格外突然，好似他的想法被看穿，事实证明又并非如此，南煦很喜欢他给的小惊喜。
　　他也看到了小妖口中描述的盛景，光彩在空中炸开的时候，他想，就算妖的陨灭再无轮回，他们几妖当初在这里分别，如今小妖回来，在诸余山上点燃人族的烟花，也当是云逸他们也看过了。
　　次日清晨，南煦醒得格外早，他自己酿的酒很是醇美，哪怕前一夜喝多了，也并未感觉到头疼，那酒甚至还给他助眠了，让他睡了一个好觉。
　　只是，说好昨夜守夜的，竟是失言了。
　　南煦坐起身，身边的床铺平整冰凉，庭川应是在更早之前就起身了，南煦看着外面熹微的天色，有些迷惑。
　　他穿好衣服推门走出房间，空气中隐隐还有些湿润，但不难看出今个是个好天气，昨晚那半宿的雪将天上的雨水都落下了，因而天空显得格外湛蓝，南煦在小院四周没看见庭川的身影，鸡圈里的鸡仔们肥肥壮壮，看见南煦走到鸡圈边，都围了过来，叽叽喳喳讨食吃。
　　连鸡仔都没喂，还真是有些反常，南煦回到小院，准备舀些稻谷喂鸡，就见庭川从院门外走了进来，他今儿穿了件长袍，颜色好似较往日素一些，衬得身姿更显仙风道骨。
　　他的衣摆有些湿，脚底有黄泥，与南煦面对面遇见的时候还有些诧异，似乎是没想到南煦醒得这么早。
　　南煦惊讶问道：“你昨晚这是一夜未睡？”
　　“睡了会儿，醒的早，我去喂吧，你先洗漱。”庭川说着，从他手中接过装着稻谷的陶碗。
　　南煦还想再问几句的，看他已经朝屋后走去，似乎是刻意在逃避南煦更多的提问，但庭川的脚步并不匆忙，闲庭散步般，南煦晃了晃脑袋，又觉得是自己想得多，自顾自洗漱去了。
　　早晨煮的饺子，本是预备着昨夜守岁时候吃的，不过南煦喝多了，这打算也就没能成，饺子留到了今儿早上。
　　吃过早饭，遥临和攸安在窗边对弈，南煦坐在门槛上无所事事，其实对于南煦而言，在妖界的大年初一和在人族世界里的并无太多区别。
　　他没有亲人，因此这个本该属于走门串巷拜年的日子，他都是缩在家里，把在除夕夜一人没吃完的大餐拿出来热一热，再糊弄一天，也省得浪费，现在和从前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大年初一不用吃剩饭了。
　　南煦想到这，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本以为初一就该这样祥和平静地度过，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到了晌午，胥乐带着易水上了山，手中拎着一只还伸着脖子嘎嘎叫的活鸭，说是前两日在溪边抓着的，冬日里这些飞禽根本不愿靠近结了冰的溪水，这只估摸是旁处寻不到食物，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不巧撞上了胥吉。
　　店内食物储备丰富，南煦整个冬日里吃得都很好，并不馋肉，但看着那乱叫唤的鸭子，有了点儿想法。
　　上回砌的烤箱和烤炉，烤箱倒是用了，但烤炉还没用过，如今看来，也不能让它继续闲置下去了。
　　一只活鸭变成烤鸭，在南煦手中也不过是半个下午的功夫，中午店里没开火，半下午烤鸭出炉，香味传出几里地，南煦也不等天黑了，把准备好的薄皮面饼、黄瓜丝以及调制的酱料一一摆上桌，